她一个半大的丫头,强撑起不适的身子,跪坐于地,提起狼毫,照着宣纸上的笔迹,一个字一个字仿照写下。
宣纸上的是正楷,最是容易,也难以成大器,大多刚上学堂之人,都写楷体。
沈如乔学过正楷,她爹沈慧方最擅长的也是这种字体,当时还属衙门第一,哪位文吏都没他写的字好看。
跪坐于地的沈如乔低头写字时,手腕稍微有些发抖,想必是腹中饥饿所致,不多时,她就克服了自己的不适,运足腕力,白纸上出现一个个端正的黑色汉字。
轮椅上的年轻人脸侧散落一缕乌发,他瘦削的面庞色泽极淡,像是笼罩着秋日清晨的霜雪,给人寂寥而刻薄的印象。
沈如乔将他要的十张大字递上,他说:“你的字是随你爹罢,好看。”
她自豪道:“当然,我爹的字是上京城最好看的正楷字。”
林夜北“呵”了一声,没有接那沓纸,而是命侍卫收纳入一个长盒中去,连夜送到侯爷房里。
沈如乔心里正当疑问,却见他用手揉搓着眼珠,再看清楚一些,他的眼珠从明亮变为猩红,里边还笼罩着一层薄雾,好像是.........瞎了一般。
真是奇怪,白日好端端的,怎么到夜里就不一样了?
他可是小侯爷,犯不着让一个十二岁的丫头代笔写字应付侯爷的检查罢?
还有,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林夜北转动轮椅,往窗边而去,面向晚风,才熄灭眼里的热意,吩咐门外之人:“去给小乔弄些吃食过来。”
门外的侍卫端来面条和两个肉包子,沈如乔早就饿极,抓起筷子,饥不择食,林夜北回头打量她的吃相,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侯府有三位公子,林夜北上头有一位大哥林慕寒,二哥林南河,三人是三个母亲生的,林夜北是嫡出,可惜他母亲死的早,不然他这一房也不会如此寥落。
贴身侍卫张骥将小侯爷的笔墨送至老侯爷的书房,彼时老侯爷还在处理公务,房中有妾室白小臻陪侍,笔墨送到书房外,管家阿福递进去,张骥本想就此开溜,老侯爷却很意外地唤他进去问话。
林夜北不仅仅腿瘸,还极其不好学,寻常不是在逛花楼,就是在听戏,压根没有心思在学业中,今日的功课,实则晚了两日,他大哥和二哥老早就交了课业,只有他,据说是去喝了花酒后,醉醺醺地回府来,才晓得来交功课。
老侯爷稍加瞥了一眼这个字,端端正正,他让白小臻搁鼻头底下嗅,确认是新鲜的墨渍后,奇道:“夜北半夜回府还有心思写课业,奇了怪了。”
白小臻是二公子林南河的母亲,也觉得奇怪,小侯爷可不是勤勉之人,寻常不出府,也决计不会学习,今日一反常态,实在奇怪。
“侯爷,请张骥进来问问话,看看小侯爷最近在忙些什么,课业倒是有进步了,您瞧,这个字,和以前的不大一样。”
白小臻轻声细语地说着,手指指向一个“燊”字,形态奇佳,构图秀丽,怎么看,怎么不像小侯爷林夜北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