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丁晓峰，十九岁，在和平小区当保安，同事只有队长老赵和跟我倒班的张海，物业经理只是面试的那天见过一回。
我问过老赵：“物业怎么对咱们这么放心，从来也不视察咱们工作，不怕咱仨偷懒呀？”
老赵一边泡茶一边说：“对咱们放心还不好呀，老实干好你的活就行，有人监督没人监督，都要严格要求自己，知道吗？”
我赶紧点头说知道。
老赵这人其实挺不错，就有俩毛病，一个是爱泡茶，一天到晚的泡，我听着他一直哗啦哗啦的倒水，听得我都快尿频了。
还有一个毛病，就是爱吹牛，经常说自己是个退隐江湖的高人，想当年，驱邪捉鬼打僵尸，没有一样不能的。
别人都是喝了酒能吹牛，但是老赵这茶，好像比酒劲儿还猛。
我有时候逗他，说让他给我表演几招，他就说已经收山了，收山就得有个收山的样子，就算我直接拍一万块钱给他，求他做一场法事，他都不一定给我做。
我心道：吹吧你，在这里当保安，一个月也就几千块而已，要是一场法事就能挣一万，那你还在这里当保安？
我们这小区很老旧，住的人也不多，混得时间久了，有时也跟下楼遛弯的大爷大妈聊上几句，前几天还真让我听说一件稀罕事儿。
五号楼三层有个姑娘死了，病了一个多月，最后死在了家里，小名叫巧儿，好像高中还没毕业呢。
这真算是件怪事了，都这个年代了，孩子生病了，肯定都是赶紧往医院送，这家怎么会病了一个多月还在家里，而且那姑娘也十七八岁了，就算家里人不送医院，自己不知道生病了去医院瞧瞧吗？
我正打算等有空给老赵念叨念叨念叨这个事儿，结果那天下午，巧儿的奶奶居然来保安室找老赵了。
“大师，我们知道您是有本事的，我这孙女一直赖在家里，就是不肯走，我是活着的时候哀求，死了之后烧纸，但她就是不可肯离开那个房子，赵大师，只能求您帮我们送送了。”
也不知道这老太太是不是平常听老赵吹牛逼吹多了，真把他当成世外高人了，我就等着看老赵的笑话，叫你吹牛吧，现在真有人来求你了，看你怎么收场。
果然，老赵装模作样的道：“这位嫂子，不是姓赵的不肯帮你们，是我早就已经收山了，不再碰这行了，这我不能说话不算话呀。”
老太太一听老赵不肯接这差事，扑通就跪下了，几十岁的人了，居然拿膝盖当腿，跪着蹭到了老赵身边，拉着老赵的手也不说话，只是一直哭。
最后哭得老赵也抗不住了，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行，我就破例帮你们送送这丫头，费用方面你们看着给，有千八百的也就行了，一个小区待这么久了，我也不能看着你出事不是？
不过我多年不干这一行了，现在身边也没有助手徒弟之类的，你们得自己找四个年轻小伙子在旁边准备着，没什么别的要求，只要年轻力壮就可以。
我都这把年纪了，法事做完后，总不可能亲自背那闺女的尸体出屋，到时候得有几个壮小伙才能把人抬出去。”
老太太连声说没问题，说已经从附近村里找了几个专门抬棺的，到时候把巧儿尸体抬出去肯定没问题，不用赵师傅动手，还说那几个人已经联系好了，问老赵什么时候能做法。
老赵说他需要稍微准备一下，而且送鬼的法事需要晚上做才行，让老太太在家里等着就行，他晚上八点自己过去。
老太太千恩万谢的走了以后，我肯定是要噎老赵几句的，问他不是说给他拍一万块钱都不肯出山吗？怎么现在为了千八百的就肯干了，是不是最近花钱大手大脚，有点入不敷出了？
老赵瞪了我一眼，道：“你知道个屁，你当这老太太刚才拉着我手哭得时候，就光哭了呀，她是偷偷往我手里塞了件东西。”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老赵那只刚才被老太太拉过的手，是一直紧紧握着的，好像是怕里面的什么东西跑掉一样。
我说：“哟，她还拿传家宝来贿赂你了呀？”
说着，我就想伸手去掰开老赵的手，看看里边具体是什么宝贝。
结果老赵一把把我拍开，道：“少胡闹，我得回家准备一下，你在这边好好盯着，记住，上班不许偷懒。”
在老赵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我给张海打了个电话，说我有点事儿，需要跟他换个班，张海跟我一样，也是光棍一条，平常也没啥事，就答应了。
老赵提着一个老旧的行李箱回来的时候，张海也到了，我就跟老赵说要跟张海换班，然后跟着去看他做法事。
张海知道后，那个后悔，非要让我留下值班，他去跟着老赵涨见识。
那我哪能同意，一通巧舌如簧，外加请这俩人吃晚饭，到晚上八点钟，我终于如愿的帮老赵提着箱子去了巧儿家。
到了巧儿家，那四个小伙子已经在那里了，那体格，别说四个人抬一个姑娘，他们里边任何一个把尸体扛起来，上六楼都没问题。
老赵简单交待了他们几句，然后就提着箱子到另外一个房间，把道袍给换上了，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一把铜钱剑。
接着老赵就指挥那几个小伙子在客厅布置香案，焚香烧纸，我原本也打算过去帮忙的，但是老赵说，抬棺人的命格不是我能比的了的，让我别多事，免得惹祸上身。
听到惹火上身这四个字，我赶紧后退了几步，远远的站在墙角，生怕他们摆弄的那些东西碰到我。
老太太就在另外一个角落，坐着抹眼泪。
让我奇怪的是，我一直都没有见到巧儿的爸妈，自始至终都是只有那么一个老太太，我不知道人家家里底细，所以也没敢乱问。
老赵挥舞着铜钱剑，在香案前一阵念念有词，然后又用朱砂在黄纸上面快速的画写一通，接着把画满朱砂的黄纸在蜡烛上点着烧了。
弄完这一套，老赵对四个小伙子里为首一个说：“去请姑娘上路。”
那个小伙子倒是明白，拿了三只香，在蜡烛上点着，举着香推开卧室的门，站在巧儿的床头，躬身道：“姑娘，是时候了，请姑娘上路吧。”
说完，举着香拜了三拜，他刚拜完，原本只有一点火光的香，光点猛地亮了一下，然后香灰无风自散，直接飘到了空中。
拿香的小伙子怕被香灰迷了眼睛，赶紧闭眼扭头，然后迅速的退了回来，对老赵道：“大师，不行呀，这姑娘不肯走。”
老赵点了点头，然后对老太太说：“看来，你这孙女还是舍不得这里呀，你亲自跟她说道说道吧。”
老太太抹着眼泪，颤颤巍巍走到巧儿床头，只是叫着巧儿的名字一直哭，那一声声的，真是肝肠寸断啊，后来连巧儿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了，只是抽抽噎噎的在那哭。
都这么大岁数了，我都担心她万一一口气上不来，再把自己哭出个好歹。
老太太哭完了，老赵又让刚才那个小伙子去请，这次拜了三拜之后，香灰没散，而是整齐的从香头折断，啪嗒掉在地上，感觉就跟点头一样。
老赵说：“行了，姑娘同意了，不过她身子沉重，自己动弹不了，你们帮她起来吧，她的魂魄自然会跟着身体一起出去。”
四个小伙子小声答应了，然后便去抬巧儿的尸体，尸体上面盖着白布，四个人平稳的抬着，上面的白布稳稳的遮着。
这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已经退回角落里的老太太，发现她虽然脸上还有泪痕，但是已经不哭了，而且脸上隐约还挂着一丝奇怪的笑容。
可能是发现我在看她，老太太快速收敛了那一丝笑容，重新又悲伤起来，因为变化太快，在这样的氛围里，我也非常紧张，所以我也不确定刚才是不是自己看花眼了。
四个人抬着尸体出了卧室，老赵让我去把防盗门打开，好让他们抬着尸体出去。
因为楼道里有风，我怕把门给吹关上了，就站在门边上扶着。
四个抬尸体的，是两个抬肩膀，两个抬腿，尸体头朝外要从门口出去。离我最近的是抬左边肩膀的，他经过我旁边的时候，地上原本没有什么障碍物，他却突然趔趄了一下，尸体一下子失了平衡，眼瞅着就要摔到地上。
老赵脸色都大变，喊了一声：“稳住！”因为太着急，声音都有点变了。
老赵离得太远，而且年岁大了，肯定来不及帮忙，我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扶，原本想着扶住小伙子的手，结果直接扶在了尸体的肩膀上。
还好，有了我的帮忙，尸体没有掉到地上，但是因为刚才的动作，还有从楼道吹进来的风，盖在尸体脸上的白布，被吹了起来，露出了巧儿的脸。
巧儿的眼睛，居然是睁着的，而且还转了一下眼珠，看向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