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不若冬日那般静谧,即便是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也能依稀听到一些虫鸣的声音。
童赦雪再一次走在皇宫的街道上,心中却在盘算着刚才祁名所言之事。
按理说,天府除了正常的保卫之外,应该有更深一层的防护,例如各种封印。
单凭制造出来的日蚀假象,未必能够破解封印。
但,也未必不能。
“童子,你在想什么呐?”氿百无聊赖,爪子枕着后脑问他。
“我在想,什么样的妖怪能够制造出如此真实的日蚀假象来。”
“这个啊,那个时候你不是就想过了。”
“想过了,但没有结果。”
“要不俺再帮你去问问?”
“你不是也没问到?”童赦雪瞥了它一眼。
“是没有问到,可俺问的都是一些低级妖怪呐。”氿抓抓脑袋。
童赦雪想了想,对氿说,“还是不必了,高你一级的妖怪不是那么好应付的,若它们真是利用日蚀盗的宝,我倒觉得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来。”
“好呐。”氿说归说,倒也没有把握肯定能问到,见童赦雪这么说,它也就点头答应了,“不过话说回来,能制造出日蚀假象的妖怪,俺还是觉得不大可能有呐。”
要遮日,必定要有比日光更加强大的能力才行,但就妖怪而言,即便是能力再强大,毕竟也是邪魔一类,它们绝对难以抵得住太阳所散发出来的正气。
“也许还有人。”童赦雪一开始就没有完全将注意力放在妖怪的身上,单以这件事而论,人为的确比妖怪要容易得多。
“想不出来会是什么人干的呐!”氿虽然不怎么安分,但一遇到要动脑筋的事就会觉得想抓狂,尤其是怎么都想不出来的时候。
“稍安勿躁,事情总会有现出眉目的一天。”童赦雪看着前方的路平静地道。
氿转头看看童赦雪,有时候它总觉得他根本不像是一个少年,认识他的时候更小一些,但已经是这副遇事波澜不惊的样子,这么几年下来,也不见他有哪一次情绪特别激动过,可是,总觉得有一种违和感,好像,他本不该是这样的人才对。
真是太老成了,这个少年人。
氿心想。
“童子,还没到吗?”走了大半天,入了应门,氿又问。
“再过皋门,应该就到了。”
天府位于皇宫的最深处,周人重祭祀,从宫殿最深处设立的宗庙和社稷坛就可见一斑。
天府的位置,就在宗庙之内。
即使是夜晚,这里也依然有重兵把守。
“如果是人,总不至于是自己人。”童赦雪看见这种阵仗,不由喃喃地说。
“也不无可能呐。”氿小声附和。
氿是妖,那些守兵看不见。
童赦雪出示了金牌。
守兵点点头,便开门让他进入。
“童子,你这块金牌还真好用呐。”氿羡慕万分。
童赦雪简直不知道它羡慕个啥,瞟了它一眼说,“要查明真相,总是需要到处调查的,你拿去有用么?”
氿被他一句话堵住,半天哼唧不出一句来,半晌才说,“俺只是觉得它很好看呐。”
童赦雪见它这副扁嘴的模样不由想笑,便说,“等我离开这里的时候送给你就是。”
“真的吗?”氿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可是,童子你会离开?”
“是啊。”童赦雪回答地理所当然。
“没听你提起过呐。”氿纳闷道。
“这种事,没到时机当然不用提。”
“总之你说过了要把金牌留给俺,不要食言呐。”
“我有食言过吗?”童赦雪眯起眼。
“呃……那倒是没有的。”氿倒退着飞了好几尺,干笑几声。
“好了,正事要紧。”
童赦雪的身形快得有些离谱,下一刻氿就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又被敲了两下,它当下“哎”了出声,“臭童子,每次都这样……”
他的抱怨童赦雪恍若未闻,身形一动便穿过皋门,往天府行去了。
“哎,童子你等等俺呐……”
小飞鼠扇动着翅膀,急忙跟上童赦雪。
当氿赶到的时候,童赦雪已经站在天府门前,扶着下巴对着眼前的门锁怔怔出神。
氿见他默默不语,凑近脑袋便要去瞧。
“小心!”童赦雪皱眉出声的同时,氿已经意识到自己又干了一件蠢事。
全身被痛感刺激到炸了毛,就像是被闪电击中似的,落地之前一只手已经施施然拎住了它。
“天府的锁上会有术法封印,这是正常范围内谁都能够想得到的事。”说罢,他还补充了一句道,“包括妖。”
言下之意就是,这种事连笨蛋都能想得到。
氿只有自认倒霉,伸出爪子摸摸鼻子道,“俺一时心急就给忘记了嘛,不过话说回来,这可不是简单的封印呐。”
童赦雪默不作声。
氿说的不错,这道门锁上的封印,的确很强。
“你自己亲身验证过了,作用范围大约在三尺左右之处。”过了好一会儿,童赦雪才抱臂凉凉地对氿说道。
“呃……”氿顿时又觉得丢脸,讪讪地哼了一声道,“你就取笑吧。”
童赦雪看它一眼,倒也不是存心取笑,此时见它气鼓鼓的样子,于是伸出手对着天府的门凭空画了一个圈,便说,“你看。”
氿本来还在恼怒,不过听到声音还是转头一看,却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天府门前,忽然多出了一道无形之门。
这扇门原本无形,此时是因童赦雪手中的术法而现出了形状。
“童子你发现了啥?”氿的注意力瞬间转移,然后下意识退后两步,决定跟这扇门保持安全距离。
“这道封印下的时间起码在五十年以前,并且,没有被毁坏过的痕迹。”童赦雪沉吟着说。
“意思是,盗走宝物的人并不是强行破坏封印进入的?”
“嗯。”
“然后?”
“你看这个封印,它除了需要另一把钥匙之外,应该还需要其他术法或者密语才能打开。”
“是呐。”氿仔细打量,果然发现无形之门上有一个细小的锁孔,并且在门中央,刻有一些辨认不清的符文。
“如果这道封印没有被人破坏过,那么是谁盗走宝贝的呢?”氿问。
童赦雪摇摇头,然后往回走,走到皋门处,找来一名守卫问道,“天府的钥匙是由谁保管的你知道吗?”
“天府只有天府上士一个人能够自由出入。”那名守卫回答。
“哦,是吗?那么说来,钥匙也只有一把咯?”
“是的。”
“日蚀那一日,记得有什么人进入过吗?”
“日蚀之前祁大人有进入过,但很快就离开了。”
“你确定吗?”
“嗯,那一日正是属下当值。”
童赦雪问了几句之后点点头,又折回天府门前。
“怎么回事呐?”氿又问,“难道果真是祁名监守自盗?”
童赦雪沉默很久,忽地抬起头仰望星空,心中莫名一动,喃喃道,“现下也没有日光,那么日蚀看起来对这道封印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才是……”
氿跟着他抬头,煞有介事地“嗯”了一声。
“你想到了什么?为什么要利用日蚀?”童赦雪见它一脸明白了什么的样子,不禁问道。
“这个嘛……”氿一句就被问倒了,支吾了半天什么也没说上来。
童赦雪倒也不指望它,只是兀自重复了“日蚀”好几遍,忽地他一拍手掌,说道,“对了,原来是这样。”
“咦?”氿见童赦雪脸上的表情终于有松懈下来的迹象,不由也好奇地问,“童子你知道了啥呐?”
“日蚀并非是为了破解封印,而是刚好相反。”童赦雪说。
“什么意思呐?”氿完全不解,等着童赦雪解释。
“那一日的日蚀为的是让守卫察觉不到有人进出过天府而设下的圈套,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天色暗下来的时间很长,跟书简上记载的不同,现象也不同,否则我们也不会一下子就解开假日蚀这个谜团。”
“童子你说得不错呐,这样说来,进入的人果然就是祁名自己呐?”
“应该是他没错,但也未必是他本人的意愿。”童赦雪却道。
“啥意思呐?”
“从刚才他的神情和话语来看,并不像是装出来的,那么最可能的理由就是他曾经被某种妖术催眠过,所以完全忘了有这回事。”
“对呐,很有可能是催眠,俺咋就想不到呐。”氿一拍爪,然后问童赦雪,“那我们还要进去吗?”
“不必了,等明日见了宰夫大人再说。”童赦雪说完也不多留,转身离开天府。
才一走出宗庙的大门,却闻不远处有一个飘渺又隐约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周而复始,或见亡魂,兴作之起……庚午辛未,是谓戌……舟张辟雍,魑鸧相从……
“咦,这么晚怎么会有人呐?”氿不由讶异,小声地问童赦雪道。
童赦雪也颇为好奇,他仔细听那些句子,但声音时断时续,一时也听不清晰。
“要不要去看看呐?”氿提议。
“也好。”童赦雪点点头,当即循着声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