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沐白睁开眼,视线慢慢往下移。
颈前横着一柄长剑,寒气逼人,视线略往左,剑尖甚至滴着血,就在这静止的片刻,滴答一声,滴落在石地板上,格外惊心。
常沐白默默咽了一口口水,视线往右,握着剑柄的手指修长如竹,因为用力的缘故,指关节处显现出青白的颜色。
她收回视线,从混乱的记忆中找到了些蛛丝马迹。
她叫常沐白,却并非此常沐白。
片刻之前,她还是公司首席服装设计师,刺绣世家出身,掌握多种绣工,天资卓绝。
而片刻之后,她成了绮罗绣坊家的小女儿。
不学无术,还被家人宠上了天,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简而言之,是个纨绔。
她记得,这身体的原主患有哮喘,被这从天而降的男人一惊,发作了。而自己好巧不巧,就在这当口穿了过来。
常沐白无语地闭了闭眼,这都什么鬼运气。
她思考脱身之法的当口,颈前冰冷气息骤然消散,紧接着清脆的一声响,长剑铿然落地,惊得常沐白抖了抖,下意识地跳了起来,随后后知后觉地闭上了眼。
然而想象中抹颈的痛楚并未传来。她睁开眼,面前横躺着一个男人,一身黑衣,黑巾覆面,只露出一双紧闭的眼。
死得这么突然的吗?
常沐白愣了一会,弯下腰来,第一时间摘了那人的面巾。面巾之下高挺的鼻梁与薄薄的唇显露出来,剑眉斜飞入鬓,端的一副好容颜。
啧,可惜。这么俊俏的容貌,没想到是个杀人凶手。
那人身量颀长,右腰部一道裂口,正汩汩向外流着血,很快将地板染红了一片。想想原主就是因为受到他的惊吓才被自己换了魂,而方才那柄长剑又险些要了自己的命,鬼使神差地,她摸过地上那柄长剑,默默横在了那男子的颈前。
若是这一剑下去,若是面前那一双眸子忽然睁开,崩裂出几分寒意。常沐白被那眼神一激,手软了一下,手中长剑掉落,被那男子接在手中。一个腾挪,两人位置互换,男子将常沐白牢牢压在了身下,长剑一横,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常沐白快哭了。
好汉饶命!我是看你剑掉了,帮你捡起来!你看这不是物归原主了嘛,是吧?
那人似乎没有什么力气,探了探她的脉象,确实没有内力,这才松了手,滚到了一旁。
正在此时,院门口传来了阿语与姐姐的说话声。见那人目露寒光,常沐白对他嘘了一声,顶着发麻的头皮,将人拖了进去。
两人方才正在门口,将他拖进来倒是也不费力,只是门外沾染了些血迹,虽不多,若是看得清楚了,也是一桩麻烦事。
门外的,是这具身子的亲姐,常沐秋。
她才关上门,他们说话的声音已经到了近前。常沐秋透过开了的窗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黑得倒是彻底。她稍稍回头,便发现那柄长剑已经指在自己的后背。
她勉强回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道:别怕啊。
这话听着怪怪的。傅炜初强撑着精神,朝门口瞟了一眼,威胁意味十足。
常沐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她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狗腿地点点头,朝门口喊了一声:我睡了。
外面的人声戛然而止。
常沐秋的声音响起来妹妹今日怎么睡得这样早?白日里你说不大舒服,姐姐这会才得了空,来看看你。
话音刚落,脚步声更近了些。
身后的剑尖也离心脏更近了些。
常沐白额头开始冒汗,扯着嗓子不耐烦道:姐姐我没事,我困死了,明日再说吧。
她这一声实在没有礼数,可常沐秋䢸不觉得有何不妥。她声音中气十足,倒是让人放心了些。于是,她无奈道:那妹妹睡吧,姐姐明日再来看你。
三个人散乱的脚步声逐渐远了,常沐白松了口气。幸好天色够黑,幸好他们没有低头。若是看见了地上的血,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记忆中常沐秋对自己还是很好的。若是再牵连到她常沐白不敢想。
身后的人收回剑,径自坐到了桌旁。
鲜血还在从他伤口处滴滴答答落下来,屋子里开始有血腥味蔓延开来。
有没有绷带?
常沐白眉心一跳,瞬间回过神来,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药箱。她动作很大,屋子很快被翻得一团乱。傅炜初虚弱地笑了笑,道:小丫头,你可别拖延时间。
不敢不敢。常沐白嘴里说着,终于在衣柜下方找到了药箱。
因常沐白自幼皮得很,时常受伤,是以房中常备着金创药,不成想,如今竟派上了这样的用场。
她正要给傅炜初用药,不料傅炜初将剑尖指着她,随后,朝桌子努了努下巴。
得,我还不乐意呢。
常沐白将金创药和白纱都放在桌上,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不知道是对自己的绝对自信,还是对她实力的绝对放心,傅炜初就这么慢条斯理地脱了外套,在伤口上撒上了药,随后,用白纱层层包裹,最后套上了外套。
那是一道极深的伤口,常沐白看着都觉得疼,可整个过程,傅炜初偏偏面无表情,一声没吭。
这样的人,越看越像是杀人如麻的。常沐白心中有了这么个判断,刻意将呼吸也放轻,生怕他记起自己的存在。
那厢,傅炜初上完药,抬头一看,对面的小姑娘鹌鹑似的低着头。他毫不怀疑,若是可以,她能直接钻到桌子底下。
他轻笑了一声,道:很怕?
常沐白低着头翻了个白眼,废话。
她没做声,对面的人却站起了身。
她立刻紧张地抬头,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傅炜初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话,从窗口翻了出去。常沐白等了片刻,跑到窗边一看,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她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房间,确定自己是安全了,长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