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每个人都似一口无底洞。
深藏,深邃,深不可测,好似轻轻掷下的一枚石子,随着“咻——”的一声,便再没了结局。
你要知道,这世界上,很多人是只有开始,没有结局的。
李小渔悻悻地从刘发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林桂桂迅速凑了上去:“怎么样,选题通过了吗?”
她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用力吐了出来,仿佛有一个隐形的庞然大物随这口气一同排出了体外:“被毙掉了!”
林桂桂继续问:“他说什么?”
李小渔倏地跷起兰花指,学着刘发那副娘娘腔的姿态,故意压细声音,仿着京戏里的腔调说:“李小渔,看看你最近报送的选题,四个字形容就是食之无味。你就不能好好发掘一下题材深度吗?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我会考虑调你去其他小组。”
林桂桂自然是笑得前仰后合,其他同事也围了上来。
李小渔继而扭了扭水蛇腰,纤细的手指掠过唇瓣:“我决定了,若他再毙我的选题,我就发动美色攻势,你们记住,我说到做到!”她声情并茂地“表演”着,引得同事们一阵阵哄笑。
短暂的欢笑过后,李小渔便坐了回去,百无聊赖地浏览起了网页。
林桂桂轻轻靠了过来,半蹲着,下巴抵住平放在桌面上的手背:“大美人,不要苦瓜脸了,别忘了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哦!”
李小渔叹了口气,撇了撇嘴,斜眼道:“说的也是。”
林桂桂骨碌了几下眼球:“青崇路上新开了一家泰国料理店,不如我们去试试看吧?”
李小渔长舒一口气,心一横,回道:“好!”
今日是李小渔二十五岁生日。去年此时,她还是一个青涩的大学毕业生。
从小立志做一名记者的她,通过自身努力,毕业后成功应聘进入了东闽电视台,成为新闻频道第二小组的记者。她未曾想到,进入这里才是“噩梦”的开始。
办公室主任就是那个叫刘发的男人,一个满身娘气的胖子,这是李小渔见到他的第一眼印象。
刘发今年四十九岁,新闻频道第二小组主任。据说他年轻时曾做过一档收视率极高的节目,叫什么《你说我说》,还勇夺了当年的收视亚军。说起来,他也曾算是风云人物吧。
不过,这个胖乎乎的老家伙似乎对李小渔并无好感。自她进入新闻频道第二小组,从未接受过一次表扬或鼓励,哪怕只是一个温和的眼神也好,刘发给她的永远是无尽的批评,还有一张挂满冷酷的冰块脸。
好几次,李小渔甚至怀疑是自己出了问题,后来听一个老同事说,当年打败刘发勇夺收视冠军的竟是一个叫李小渔的女人。自那之后,李小渔便只能对着镜子顾影自怜:“亲爱的,你真是一个可怜娃,这么‘幸运’的事情也能遇到。”
一顿狼吞虎咽后,林桂桂一脸惬意地打了饱嗝,她握着李小渔的手说:“好棒啊,我们要不要继续狂欢呢?”
李小渔干涩地笑笑:“算了吧,我有些累了。”
林桂桂噘了噘嘴巴,颇为扫兴地说:“好吧,那我先走了。”话落,她便拎起包,一边剔牙一边悻悻地离开了。
李小渔叹了一口气,她打开钱包,看着几张可怜的零钱票子,喟然长叹:半个月薪水又因为林桂桂的提议成了腹中物了。
回到租住的公寓,李小渔便像无骨人一般,“扑通”一声跌进了软绵绵的沙发里,然后卸掉了那张伪善的笑脸。
虽然今天是生日,她却没有丝毫开心。
她将自己埋进了一片深邃的海,周遭是阴鸷的海水。她想着:或许,他忘记了,也或许,他从未记得吧。
失落愈发浓郁起来,其中又夹着隐隐的不甘心。这奇怪的感觉不断加热,冷却,反反复复,烹心般难耐。
几次摸出手机,调出了那个号码,却还是压抑住了冲动,没有将电话拨过去,她好像在和谁较劲,不过,最终结果都是必输无疑。
一直挨到很晚,她还是没有抵抗住睡意的侵扰。某一瞬间,怀抱着满满当当的失落睡了过去,一夜便悄然在眉间划过了。
李小渔早早起了床,她站在卫生间里,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脸颓然。明明睡得很沉很沉,醒来后却还是极其困倦。
她抬手,掸掉了眉角的倦意。
收拾好一切的时候,手机忽地响了。
她一个箭步冲了过去,颤抖着捧起手机,当看到来电显示上并非是他的名字时,又倏地泄了气,像极了一个痴痴等待着糖果的孩子,可望与不可得灌满了瘪瘪的心房,浓稠着,再难流出了。
电话是老陈打来的,他提醒她准时参加今晚的同乡会。
家乡远在偏远农村的李小渔独身来到东闽这座繁华都市求学。毕业后又通过自身努力谋得了一份合心工作。独自在外读书,虽然也有同学和朋友关怀,不过心中还是隐隐缺了些什么。
业余时间,她经常在一个同城群里聊天,也认识了几个知心同乡。每月月初,他们会轮流坐庄,相约聚餐,联络感情。
老陈便是李小渔的同乡之一。
整整一天,李小渔都若有所思地坐在那里发呆,林桂桂环视了一圈,身子猛一用力,便随着椅子滑到了她身边:“怎么了,还在为选题苦恼?”
李小渔本想解释的,既然林桂桂给了她理由,便点点头:“一想到下周要报送选题,我就一个头两个大了。”
林桂桂宽慰道:“别瞎想了,到时候大不了再被批评几句,调你去其他小组肯定是他嘴上说说啦,你不要太过在意。”
李小渔舒了一口气:“好了,你快去工作吧,一会儿被他看见我们聊天,又要说我们上班开小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