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历二十八年,初春。井南国,严陵山。
井南国十多年前开始已经处于无政权状态,奸臣秦高明把当时已经昏庸无作为的井南国朝局搅得四分五裂,秦高明死后,井南国朝局更加崩坏,之后既没有正统王族来复辟,也没有王公贵族领军统一,整个国家就这么闲置着,有能力的人没那么大野心,有野心的人又没那么大能力。于是整个国家陷入微妙的政治平衡,无政府,但是比有政府时代更加和乐融融。而环伺周围的诸国,也没有十足把握可以侵吞井南国土,毕竟井南国内奇山密布,能人众多,现在看似群龙无首,可真要打起来,这些能人们一呼百应,那可不好对付。
严陵山就是井南国内最能代表“能人异士”的地方,毕竟,严陵山中的严陵派,是和苍山的青门、盖竹山的雷音寺并称的江湖三大苦修门派。
苦修是一种依靠个人修行,使得体魄和精魄都打倒协调,继而感知到生灵并进行融合,最后获得生灵之力的修行方式。这个世界上,拥有生灵之力的人,被称为异能者。苦修是最正统的拥有生灵之力的方式,当然,这种修行异常枯燥,修行者首先要经过数年的体魄修行,让自己的身体强健,有能力可以负荷生灵融合时的撕扯,体魄修行和一般武林人士练功接近,只要不懈怠,时间累积就可以看到成效;但之后的精魄苦修则非常煎熬,每日以特定姿势入定,一步一步感知精魄的产生和变强大。这个过程因人而异,有些人在极短时间内就可以感知到生灵,有些人花费十余年依然一无所得。精魄苦修对环境的要求比较高,需要在有灵气的环境下进行,严陵山、苍山和盖竹山就是公认的苦修圣地,也因此产生了三大苦修门派。
严陵山山体陡峭,从半山开始就已然呈现云雾弥漫的景象。严陵山的浓雾很利于精魄苦修,在浓雾中入定,精魄安定不易暴走,所以严陵派的所有建筑,都设在严陵山的山腰云雾最浓密之处。严陵派非常开明,并不倚山自重,故严陵山上不乏江湖人士独自来进行精魄苦修。他们不归属严陵派,可以借助浓雾自行苦修,严陵派甚至为这些人提供食宿便利,缴纳银两即可。严陵派对于他人独立的精魄苦修从不干涉。但一旦加入严陵派,则需有严格的师徒师兄制度,新人在接触精魄苦修时,师兄或师父给予指导。
如今的严陵派,大师兄既明,兼具实力和威望,在师尊辈入关修行时,他全权负责了严陵派的日常运行。
这一日,外面有武林人士在寻衅,既明正在处理。弟子却来报,后山陵园闯入一个陌生红衣女子,巡逻的弟子快要和她动起手了。既明尽快把当前的局面托付给师弟处理,自己赶到后山陵园。如他预料的一样,果然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他喝止住准备动手的弟子,对着红衣女子挥手示意。红衣女子也颔首回礼,笑着辩驳说:“就说了我是既明的旧友,他们总不相信。”
弟子们不相信也是情理之中,既明看上去虽然还只是个俊朗青年模样,但实际已经四十五岁了,能保持年轻,是因为他出生于一个有名的长寿部族,那里的人衰老速度都的样子源于他出生的地方是一个有名的长寿村,那个村里的人衰老速度都明显慢于常人。红衣女子自称是既明旧友,可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严陵山不乏这样的年轻女孩谎称和既明有交情想讨便宜的。所以弟子很容易就起了疑心。
既明也笑了笑,对着弟子们说:“不得无礼,这是我严陵派的贵客,苍山青门掌门天机老人的孙女,珊瑚姑娘。”
弟子们行了礼,躬身退下。不过一个个还是充满疑惑:苦修三大门派之间并无特别往来。据闻天机老人带着青门弟子避世而居,在苍山上自给自足,青门弟子几乎不在江湖走动。如今天机老人的孙女来严陵派做什么,而且和大师兄还很熟的样子?
等到弟子们都离开,珊瑚才笑着调侃:“既明大师兄……啧啧,真是威风凛凛……”
既明苦笑着说:“你就别笑话我了……再说了……要是师兄师姐们还活着,肯定也是他们来负责严陵派的大小事情。我资质平庸,样子还不可靠,这个大师兄做得实在是勉为其难。”
谈到已经离世的师兄师姐,珊瑚也肃然转向旁边的墓碑,墓碑上刻着:“严陵派第四代弟子谢岱青杨岱峰之墓”。珊瑚躬身,将带来的酒食放置在墓前,并献上一束菊花,轻声自语:“原本是要去怀阴山为谢姐姐摘一束鸢尾的,不想今年寒冬太长,如今开春了鸢尾依旧没开花,只得带一束寒菊来看你了……”
既明陪着珊瑚蹲下,温言道:“每年开春你都来祭拜谢师姐和杨师兄,既明甚是感激。我听闻珊瑚姑娘近年来在江湖游历甚广,有时间可以去我的故乡羊山看看,那里的鸢尾花开得要比其他地方的都要好一些。”
珊瑚倒是没太在意既明的话,眼前的墓碑让她想到一些童年旧事。她慢慢地说:“当年若非谢姐姐和杨哥哥舍命相救,我早就死了……遗憾的是,无法寻回杨哥哥的遗体,只得列衣冠冢,委实可惜。”
既明宽慰她说:“帝台山毕竟是修道之人心目中的仙山圣地,常人无法找到。岱峰师兄能长眠于仙山,也是幸事,你就不必遗憾啦。”
两人寒暄一阵子之后,珊瑚默然离去。这番故人相会,让既明多少有了些思乡之情。他望着珊瑚下山的背影,心中颇为唏嘘:十多年前,第一次见到珊瑚时,还不过是个稚嫩女童,当时珊瑚随着她爷爷天机老人来严陵山祭拜谢师兄和杨师姐,之后几乎每年春天,珊瑚都会前来祭拜。时光流逝,当初的稚嫩女童已经长大成人,只有自己的容颜还停留在过去的时光。既明觉得有些寂寞,他开始怀念和他同样的族人,尽管,当初的自己是逃离村落的。
羊山员木村是既明的故乡,因为是著名的长寿之村,寻常人等根本无法从羊山的崎岖山路中找到正确的入村途径。既明离开员木村也有三十多年了,之前担心回去受到重责,所以一直留在严陵山上苦修。珊瑚的拜访,勾起了他对于故乡愈来愈浓烈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