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擎的眼睛分明是没有看她的,可是在她舔了舔唇之后,他的眼神似乎变得更加幽深,连话语都好像快了零点一秒:“我的话说完了,诸位——”
“等一下!”周晚开口。
南擎的视线微顿了顿,在停滞了一秒之后,冷漠的视线缓慢的转到了周晚的身上。
周晚手依旧撑在下巴上,笑了笑,以完全不遗憾、不害怕的神情说了一句话:“那个,我失忆了,过去的一切我都忘记了,所以,我写不出行程。”
周晚的话,让在座的众人眼眸中一下子都浮现出了“我草”两个字。
这表情、这语气,失忆有这么开心吗?
还有这赤裸裸的眼神,你能收敛一点吗?
南擎眼眸幽深了几分,神色到是没有丝毫的变化,定力可谓十足。
他开口:“周秘书,你可知道你这话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吗?”
周晚点头点得十分的随意:“知道。”
就凭着这群人吵架时说的——周围的人都死了就她一个人活着这一桩事,她的嫌疑就已经够大了,再加上失忆,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竖了个第一嫌疑人靶子,义无反顾的跟着眼前的人喊,同志们,别客气,污蔑的枪子使劲的往我身上打吧!
可是能怎么办呢?这个梦这般的不靠谱,没来个什么前因后果、楔子番外的,她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写行程?
与其乱写被人抓住把柄,还不如直接摊开说她失忆了,虽然是有人会将脏水往她身上泼,可现场一个个都是处长级别的人了,想来脑子都好用,只要他们不想惹上栽赃陷害的名头,这脏水必然不敢泼得太赤裸裸,这对于目前的她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而且,她越是大胆,估计眼前的这些人越会小心翼翼,怕她的失忆是个诈。
她不知道这个梦里以前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明显这些人对她都有几分的忌惮,显然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既然这样,她越是大胆,他们越是不敢对她下手。
再说了,这是她的梦,大不了做坏了,她行驶梦主的权利扭转过来就好了。
所以,周晚特真诚的笑了笑:“我信自己不是那个内鬼,我也信各位必不会冤枉我。”
只是可惜,有了之前的那个口哨声,和那么轻松的语气,所有人都不觉得她的这个笑容有多真诚。
南擎的视线停留在周晚的脸上,他静静的打量着她,黑色的瞳孔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这眼神是……
警戒吗?不是!
佩服吗?不是!
怀疑吗?不是!
看傻逼吗?也不是!
这眼神有点复杂啊……
南擎以那样发毛的眼神看了她几眼之后离开。
南擎走后,门外R国士兵送了早餐进来。
众人宛如都不知自己脖子上悬着一把刀一般,气氛十分和谐的吃了饭,吃完饭之后还十分有兴致的继续喝茶聊天,轻谈浅笑,气氛十分的和谐美好。
杨文远与王志鸿正聊着哪个地方生产的茶好喝,聊着聊着,杨文远忽地开口:“周秘书,上次在李司长办公室喝的茶是真不错,司长说是你买的,你是哪家店买的,我也去买一点。”
氛围实在太好,让人毫无防备之心,若周晚是假装失忆,说不定就脱口而出了,奈何现在的她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
周晚抬头,看着四周那好似在轻松聊天的实则大部分视线都若有似无的看她的人。
所以,那个南擎的话说完还没半个小时,暗箭就开始射过来了?这节奏,忒快了点吧,不过想想也是,他们都只有五天时间,不争分夺秒的能行吗?
周晚瞬间理解,她看向来人,笑着指了指自己包了纱布的脑袋,道:“杨处长忘了吗,我失忆了。”
杨文远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似懊恼般的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真的是年纪大了,糊涂了糊涂了,周小姐见谅啊。”
坐在对面的金瑞妍抬头冲着周晚柔柔的笑:“周秘书不用怕,给你看病的李医生医术可好了,你的记忆很快就会恢复。”
周晚回视着金瑞妍,笑得也很是温柔:“谢谢,等我好了请你吃饭。”
反正梦里请吃饭不用钱。
饭后,大家陆续离开了餐桌,有的单独回房,有的则两人进入同一个房间,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做什么。
周晚没事做,刚好看见一楼有个书房,便进去找书看。
这个书房的书特别的多,整整一面墙,最上面的书得爬梯子拿。
书房里,沈瑞沈公子已经坐在那里看书。
周晚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同时,敏锐的发现了一个问题,沈瑞坐的地方是书房最为偏僻的角落,一般人进去不容易注意到,可那个地方,却可以纵观整个书房的动静,最重要的是,还能看到书房外的大半个客厅。
所以,这个长得不错的沈瑞,心思也十分的不错,只是不知跟内鬼有没有关系?
作为一个在商场上跟很多老狐狸打过交道、历经磨练的女人,周晚的思维是宽泛不局限的,她觉得整个K城的R国机构里可能不只有一个内鬼,那个泄露情报的内鬼也不一定就是她。
正想着,沈瑞抬了头,对上了她的视线,他笑了笑。
周晚也回了个笑,算是彼此打了个招呼。
周晚在书房的书架上挑起了本书名看起来就十分有趣的书——《啊,那些我经历过的女人们啊》。
一看就十分的狗血、好看。
难得做梦,她可不想再啃什么“商道”之类枯燥无味的书本了。
所以,周晚拿起了那本书,走出了书房。
回到二楼的房间,才打开房门,一张纸条从门缝里飘然落下。
周晚捡起那张纸条。
纸条上是一句话——今天的天气非常的好,我带着伞去见了你哥哥,你嫂子说,你瘦了。
谁写的?
这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周晚呆愣了两秒,脑子再次勤快的飞速旋转——这小楼里今天除了南擎和那个端菜的R国士兵就没来什么外人,南擎和R国士兵也只在大厅里出现一下就走了,而她下楼前十分的确定自己的门缝里是没有纸条这种玩意的,也就是说这纸条百分百是小楼里的人塞的。
小楼里的人个个身份都不低,能在R国机构里爬到这样的职位,里面应该没文盲或者说文字组织能力差到如此逻辑不通的地步,所以这狗屁不通的文字底下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是试探?
是提醒?
还是陷害?
若是提醒,这是在提醒什么?
若是陷害,那这张纸条她该留着,还是该毁掉?
她毁掉岂不是显得她有鬼?
她本来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如今若多一张纸条,岂不是百口莫辩?
可若是上交,反而暴露出她的身份该怎么办?
毕竟她真的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内鬼啊。
所以,眼前的这纸条,她是该交,还是不交?
周晚靠在床上,看着纸条,咬着手指,开动脑子沉思。
作为一个积极主动的梦主,她不太喜欢被人追着打,就跟自己是落水狗似的,长相和品种都不太好看。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和团队精神,周晚将鬼十三和四大狠主智囊团叫出来,询问关于纸条的目的。
结果这四人说了半天,说的话跟她想的几乎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的没用!
于是她转问另一个问题:“你们觉得眼前的这几个人,谁最像是内鬼呢?”
狠主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开口。
严嵩:“我觉得海军情报处处长杨文远最像,是,他是养三两个小妾,但男子汉为人处世,不过多几个小妾而已,如何就品行不堪了?他能在家有河东狮的情况下,还能安安稳稳的偷养小妾,足见掩藏之能耐,故而,内鬼极有可能是他!”
“不不不!”赵高否定:“我倒是觉得行动科科长钱苕光是!”
和绅:“他都杀了八千多华国人了,如何会是呢?”
赵高:“第一他是否杀了八千多人,主子也只是听人言说,并不确定。第二,就算真的杀了人,也可能是种策略,你我皆知,欲要取之必先与之,为了千万人,只是牺牲小小的数千人,这买卖值!”
秦桧沉思:“如此说来的话,那王志鸿也是有可能的。”
严嵩:“那是自然,不过抄了一家一户而已,为了大业,什么不可牺牲,古今以来,忍辱负重之人何其之多,赵氏孤儿之事,诸位不会不知吧?”
赵高:“沈瑞此人初看看着相貌堂堂、彬彬有礼,实则城府极深,非一般人等,是好是坏,难以言说!”
秦桧:“金瑞妍看着温和无害,可一个温和无害的漂亮姑娘如何能在虎狼之地完好无损,只怕这姑娘也并不简单,这种人可能是内鬼,也有可能比一般人坏得多。”
严嵩:“主子醒来后失去了记忆,所有的一切俱是听那任烟殊所言,可任烟殊所说的俱是真实可靠的吗?她与主子究竟是何关系,为何一直帮着主子?是出于朋友之谊还是另有所求?这些全都还不得而知!”
四大狠主智囊团齐齐恭身回道:“主子,每个都有可能是内鬼!”
周晚看着四大狠主。
呵!
呵呵!
她笑了笑。
他们每个人都说得十分的有道理。
杨文远会在外面养小三,钱苕光杀了很多人,王志鸿能出卖朋友,孙晨为了一个男人时时与她针锋相对,这一听,三观就不对,怎么会是为了华国的未来而宁愿牺牲自己的人呢?
沈瑞虽然是一幅电视剧里忍辱负重的男一号的长相,金瑞妍虽然看着也俏生生、清纯到跟这些阴谋诡计不沾边的模样,还有任烟殊一副对她掏心掏肺的模样,可实际上如何也未可知。
所以,每个人都有可能。
可问题是,这么有道理的话,你重新捋一遍会发现,说了跟没说的结果是一样的,因为谁最可能是内鬼这个问题依旧没有任何答案,所以这一堆就跟废话差不多。
可恐怖的是,这堆废话在结果面前会变成一个真理,因为不管最后找出来的内鬼是谁,他们都说对了。
这就……
所以,他们能名垂青史,是有原因的啊。
哎,如果都是四大狠主这样的人,那么要那鬼奴三百,鬼犯三万,有个鸟用!
周晚才呵呵了两声。
有眼力见的赵高赶紧出口:“主子,时间太短,我们还得多观察观察。若主子想要陷害他人,臣等必竭尽全力——”
其余三人连忙应和:“肝脑涂地!”
肝脑涂地的齐心陷害他人吗?
周晚一脸黑线。
她悄悄的问鬼十三:“能给我找个好人来吗?”
鬼十三愣了一下,也满头的黑线:“……主子,这是十八层地狱。”
他顿了一顿,艰难的说:“没有好人……”
周晚:“……”
本着劳逸结合的原则,周晚在动脑子的间歇看完了那本《啊,那些我经历过的女人们啊》,这小说确实如名字那般的狗血、好看,十分满足周晚的恶趣味,让她情不自禁的想下楼再找一本同类型的来解馋。
于是她下了楼,又挑了一本,然后上楼。
就在上楼的拐角处,她听见了隐约说话声。
她站住了脚。
前方的声音明显是压低了的,若有似无的飘过来。
“就算这内鬼是在我们几人之间,他能走到今日的地位,本事不可小觑,想要短短数日就查出来,只怕是不易。”
“是啊,拿所有人的命去赌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内鬼,确实太危险了。”
“那钱兄的意思是——”
“韩氏所以不入于秦者,与其拿大家的命去赌,不如齐心合力……”
前面的声音停顿了片刻。
韩氏所以不入于秦者,欲嫁祸于赵也。
所以——
周晚挑了挑眉,她这是撞见了栽赃陷害的现场了。
可不知哪个人那么倒霉成为冤大头。
下一秒周晚就知晓了,因为她听见了一个迟疑的声音:“可是她真的不太像是失忆?”
周晚:“……”
好吧,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这听见自己是那个倒霉的冤大头时,心情……还是有点复杂的,真不知该同情自己,还是同情这两个被她听到墙根的人。
“不太像又如何?到了今日的地步,她的失忆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若是真的,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自然是众矢之的,毫无反抗的能力,若是假的,她胆敢对着众人说谎,必然就要承担说谎的后果。所以不管是真是假,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众志一心,那么她只有一个结果。只是不知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孙晨本来对她就有意见,不足为虑。杨文远也与我碰过了头,意思与钱兄一样。另外的人,哼,放心,为了自己的小命,必定一个赛一个的下黑手。”
“哎,可惜了这个大美人,注定要香消玉碎在这里咯。”
周晚悄悄的移步,她看见了拐角处的人,其中的一人俨然是那个看着慈眉善目、口口声声“和气生财,切不可内讧,白白的让鬼子看笑话”的王志鸿,而另一个则是据说手上沾了无数性命的行动处处长钱苕光。
周晚问:“眼前的这一幕,诸位有什么看法?”
你看这俩栽赃人的模样,跟四大狠主说肝脑涂地陷害他人时的表情一样的真诚,看着真不像什么好人。
脑海中的狠主四人组:“……”
严嵩小心翼翼:“他们可能只是想推出个替死鬼。”
赵高小心翼翼:“也不排除这其中有人想铲除异己。”
秦桧小心翼翼:“也可能是有人知道内鬼是谁,要给内鬼做遮掩,转移目标。”
周晚:“……”
好吧,确实在线索太少的情况之下,一切皆有可能,她也不能太为难人,哦,不,为难鬼。
于是她问了第二个问题:“你们说他们干嘛在楼梯口说这么隐秘的事情呢?”
和绅更加小心翼翼:“可能是刚好撞上?撞上了就说了?”
秦桧更加小心翼翼:“也可能是太心急了,好不容易逮到了没有第三个人在的时机。”
赵高更加小心翼翼:“也可能是他们故意在此处密谈,是为了让人听见,传出去。”
严嵩更加小心翼翼:“传出去的目的也可能有两个,一是给别人提醒,让他们一起陷害主子你,二是为了给主子你提醒,有人在陷害你。”
周晚叹了口气,他们又一次说了没用的废话。
可这废话却是那么的正确,他们说的任何一个可能都是有存在的几率的。
一个明摆着的栽赃现场居然还能有这么多不同方向的解释,只能证明一件事——人心真tm的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