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毫不留情,不给人丝毫准备的机会便将离别放在你的面前。
走的那天,是初六。
去县城,要先走一段路程到村外的公路上坐大巴车。
地上的雪化了一点结成了冰,没走几步便会摔倒,陈良生背着她,奶奶在后面拎着那只旧褐色皮箱,来的时候是新买的礼物小玩意儿,走的时候是奶奶为她做的碎花裙子和布鞋。
到了车站的时候,她的心里难过极了。
奶奶笑着叮嘱,到了县城一定要听陈良生的话,好好吃饭,好好上学。只是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但还是强忍着泪水笑着。
她趴在陈良生的背上,偷偷抹着眼泪,奶奶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
车很快来了,陈良生带她上了车。
车慢慢开走的时候,她从车窗里看见奶奶站在原地,瘦弱的身体在寒冷的冬雪里显的格外单薄,她将头伸出窗外朝她喊到,奶奶,等春天到的时候,我一定回来看你。
可是后来春天到的时候,她还是没能回去看她,她不记得过了几个春天,只记得她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大巴车到县城要六七个小时,她从没坐过这么久的大巴车,一时有些不适应,晕车晕的厉害,一路吐了好几次,只能喝点清水,没有丝毫胃口。
陈良生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等到夜色降临的时候,车才缓缓驶进了老旧的车站。
下了车,迎面而来的是热闹的气息,人潮拥挤,陈良生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拉着她。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世界,街边各种小店,空气中传来食物的混杂香味,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就像是这座小县城独有的腐朽气味。
陈良生拉着她一路走出车站,又坐了半个小时的公车,才在一处破旧的巷子口下了车,她迷迷糊糊的跟着,只是觉得这世界真大,大到她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
抬起头的时候,晴朗的天空中没有星星,她有些沮丧。
老旧的巷子里一盏昏黄的路灯,脚下满是肮脏的污泥,陈良生拉着她走到巷子最里面的一处三层小楼面前停了下来,他低头微笑说,阿见,咱们到家了。
她心里有些紧张,一颗心跳的格外快。
这是她同陈良生的家啊。
老旧的木门推开的时候,院里传来一声惊讶。
呀,陈老师你回来了呀!
说话的是个跟奶奶一样年纪的老人,只是满头白发,脸上的皱纹却要比奶奶少很多,老人和蔼的笑着,她躲在陈良生的后面,探出头好奇的看着。
陈良生露出腼腆笑意,说道,阿见,这是房东何奶奶,叫何奶奶好。
她有些怯懦的喊了一声何奶奶好。只是不敢抬头瞧她。
老人温和一笑,说道,真是个懂事的小姑娘,一路肯定累了,赶紧上去休息吧,以后若有什么事情,便同我讲哈。
说完老人便端着塑料脸盆进了屋。
陈良生说,何奶奶是个好人。
陈溪见也觉得何奶奶是个好人。
后来才知道,何奶奶也很不容易,早年丧夫,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孩子也算有出息,考上了不错的大学,毕业之后在一家外企工作,只是后来被派到国外,便很少回来看望老人了。
鸟儿终究学会了飞翔,飞向蓝天,却离故乡越来越远,守在巢中等待幼鸟归来的成鸟,望着蓝天,独自悲鸣。
这是很久以后陈溪见再回忆起这段记忆时脑海中跳出来的一句话,那时她才觉得何奶奶是个怎样孤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