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溪见依然记得陈良生来接她时的那个场景。
冬日暮雪，夕阳落尽最后一丝余晖，她站在门前的台阶上，脸颊冻的通红，眼里是期待，心里是忐忑。
然后，陈良生手中拎着一只旧褐色皮箱，踩着地上还未消融的冰雪，缓缓归来。
她看见他，内心满是说不清的欢喜，面上却是执拗的冰冷。
小孩子生起气来其实同大人没什么区别。只是会被大人们一眼看穿而已。
陈良生用那只空着的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眼里满是柔和，嘴角露出一丝疲惫笑容。
他说，我们阿见长高了不少呢。
她在心里翻白眼，三年过去，怎么可能不长高。
陈良生对她执拗的冷漠态度视而不见，他知道，面前的小孩其实一直期盼着自己的父亲能够回来看她，可遥远的路途和生活的压迫，让他不得不很久才能回来看她一次，不过这一次，他会带她离开。
他拉着她进了屋子，手心传来的陌生而又熟悉的温度，让陈溪见抬头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听奶奶说，陈良生是遥远县城里的一位小学语文老师，沉默而又腼腆的男子。
她也知道，这次陈良生回来，是带她去县城上学，转眼间她已到了能够上学的年纪。
好奇与不舍在内心挣扎了许久。
可即便这样，这些事情都是她无法做主的。
屋里生着炉子，温暖的炉火很快驱散了室外带来的寒冷。
奶奶同陈良生说了几句，便转身进了厨房做饭。
她有些局促不安的坐在炉子旁的椅子上，偷偷打量着陈良生。
听说老师都是很严厉的人，动不动都会拿板子打手心，她有些担心，陈良生对她会不会也这样严厉。
她小小的脑袋总之充满各种各样的疑惑。
不一会儿，奶奶端了面条出来，她才发觉时间已经很晚有些饿，狼吞虎咽的吃完面条，还未过八点半便窝在椅子上睡着了。
睡着的时候隐约记得陈良生同奶奶说着什么，奶奶只是叹着气摸着她的头顶。
陈良生将她抱进了屋子里，盯着她看了良久。
第二日醒来，她飞快的爬下炕，打开门的时候听见陈良生同奶奶说话的声音，心里才渐渐安静下来，然后揉了揉眼，一脸倔强的走了出去。
这丝生气，是觉得陈良生将她忘记，三年不来看她的惩罚。
小孩子怎么会理解大人们的艰辛呢。
只是这丝生气，在陈良生将新买的那些小玩意儿拿到她面前的时候，便消失的一干二净。
她总是这样的不争气，随便一点甜头便被哄的晕头转向。
她虽然恼怒自己，内心却无比欢喜。
还有一个月便是春节，等过完春节，陈良生便会带她去县城里，他是那儿的老师，已经托人替她办好了入学手续。
他问陈良生，奶奶会跟着他们一起去吗？
陈良生摇了摇头，奶奶将她拉进怀里，笑着说，奶奶年纪大了，也不知能活到哪天，俗话说的好，落叶归根，人老了，终究是要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才好哩。
落叶归根这个词对那时的陈溪见来说太过复杂难解，她只是仰头看着奶奶，心里觉得很难过。
她倔强的说，那我也不去了。
奶奶摇摇头说，那怎么行，你还小，读书才是紧要的事情，读了书将来才会有出息。
她不知道怎样才是有出息，陈良生这样子的算是有出息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舍不得离开奶奶，离开熟悉的北方小村子。
离开前的那些日子，她过的没有以往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