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伊被她气笑了:“原来你还记得啊,你们分手都已经700多天了。再退一万步说,就算照片上真是陆靳泓,你去找他想干嘛?求复合吗?”
“怎么可能!”赵影矢口否认。她的骄傲才不允许自己那么做。
“那你过了这么多年,还去找他干什么?”
赵影白皙的小脸涨得通红:“我有话,想亲口问他。”
莫伊顿住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身为闺蜜,她怎么会不知道赵影在纠结些什么?那是陆靳泓啊,从小到大光环笼罩的天之骄子,把他的小丫头宠上天去的大男孩,怎么会突然就移情别恋、堕入尘埃了呢?
赵影轻声说:“放心吧,我就是想给自己一个了断,很快就回来了。”
莫伊抚着大肚子,颓唐地放弃了说服自己倔强的闺蜜:“你知道吗?小影,这些年,拼命三娘一样的你,让我都快要忘记你原来的模样了。”
“没办法啊,我要养活自己嘛!”赵影抱了抱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又贴在她的肚皮上轻声说,“乖,干妈不在的时候你不许折腾妈妈,要好好的哦。”
连莫伊都拦不住她,老赵更拦不住自家风风火火的闺女,继母林韵和弟弟林冉是连见都没来及见,赵影就背着行囊离开了楠都,谁的劝也听不进。
和陆靳泓分手的这两年,她跑遍了别人不乐意去的国家地区,龙潭虎穴什么都敢闯,及腰长发剪成了齐耳,白皙的肌肤晒成健康的小麦色,淑女裙都不知道多久没穿过了——上一次穿,大概还是她暗访会所的时候乔装用的。
业内送了她个头衔——头条小雷达。哪儿有头条哪儿有她,不管是什么刀山火海,都拦不住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
有人猜她是因为被甩了,才找刺激寻发泄。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两年的拼尽全力是为了什么:她想试着去走陆靳泓走过的路,试图给自己一个答案,关于这个从不曾辜负过她的人,突然不告而别的理由。
渐渐的,赵影发现这种寻觅挺好的。
她在楠都出生,在楠都长大,在楠都念大学,毕业后留在楠都最好的媒体SK工作,刚开始被分配在娱乐新闻部,去一趟戛纳电影节都要找其他媒体的同僚搭伴——因为她是路盲。
她曾经像很多小姑娘一样,习惯于依赖,恐惧孤独,离开爱情会枯萎。
可自从她逼着自己走出去,接受各种生存医疗培训、甚至战地集训,风餐露宿、全年无休之后,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无所不能,而且可以做得很好。
渐渐的,她奔走的理由从寻找陆靳泓,变成了做自己想做的事。直到,整整728天之后,陆靳泓的照片重新出现在她眼前。
好吧,她承认,这个贯穿她整个青春期的男人,依旧是她拼搏的理由之一。
车窗玻璃的震动越来越弱,云雾般缭绕的沙暴终于一点点地过去了,砂砾渐渐沉淀。
停在他们旁边的那辆吉普突地亮起大灯,总算露出真颜。被黄沙覆盖的车身依稀还能看出迷彩涂层,车被改装过,进气口被挪到了车顶。
达达啧啧感慨:“真是有钱人。”当地人开的大多是发达国家的二手车,像这种进口改装车,他根本想都不敢想。
赵影推开车门,谁知道脚刚踩地,就整个儿陷进沙里,之前释放信号弹时不慎划伤的脚踝也生生地疼。
“既然发了信号弹求救,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等待救援?”男人的声音,是英文,发音纯正,硬朗而不留情面,从她身后传来。
赵影背对着他,顿时僵住了动作。
达达下车,连连赔着笑脸,又是道歉又是道谢,只差没把对方当神明降世给供起来。
对方沉默地听他说话,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始终没有转身的赵影。
“太感谢你的出现……我们的车没油了,而且导航失灵。如果你不来,我们还不知要在这里困到什么时候。感谢上苍与神明庇佑……”
达达一边说,一边不安地看向对方,因为他太安静,而且始终看向赵影。
这人身高一米八左右,穿着本地常见的迷彩服,束腰带,扎口裤和高筒靴,没有戴帽子,蓄着络腮胡,三分落拓七分不羁,唯独一双眼睛眼窝深邃,左眼下方有一道浅浅的疤。
不像坏人。
也不像尼度人。
达达忽然觉得他有些眼熟,像……像赵记者手机里的那个医生!
“你……你是……”达达喃喃自语,没那么巧吧?
背对着他们的赵影扶着车门,转过身来,目光由下而上看向来人。
乌云蔽月,沙暴刚过,空气燥热而浑沌,她能听见心如擂鼓,想看,又不敢抬头。
希望太大,怕失望更重。
迷彩服遮盖了他的身形,只能看出人偏瘦,宽肩窄腰,露出的前臂结实有力。
胡须修剪得很马虎,国内很少有年轻人留这样的须。即便如此,也没能完全掩盖这张会发光的面孔,因为他的眼睛生得太好看,睫毛纤长,眼眸深邃,像藏着整片星空。
可就是这双眼睛,此刻淡漠地看向达达,对赵影的目光视而不见。
陆靳泓念的是军医大,从小到大都留着板寸头,如今黑发居然已经能在脑后揪成髻,几缕碎发掉出来,垂在眼角眉梢,落拓得像是刚刚从战乱中脱身的雇佣兵。
熟悉,又陌生。
赵影的喉头发涩,几经张口都没能发出声音来,只有一个破碎的“陆”的发音。
可对方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更没有认出她,转身绕到达达的车尾,俯身查看排气孔,然后用英文对达达说:“这车开不了,你们上我的车。”
达达心疼地叫唤:“这车我攒了好久钱才买的!”
“那你和车留在这里,我走。”毫不犹豫。
“……算你狠!”
达达悻悻地上车拿取私人物品,顺便深情地亲吻方向盘,暗自计划将来想办法带拖车来把爱车拉出去……一抬头,顿时发现车外的两人不大对劲。
小姑娘眼眶通红,死死地盯着男人的背影,像要用眼神把他雕刻在脑海里。
可自打她回过头来,男人就始终不曾再看她,片刻之前的凝视像从未发生过。任她怎么打量,他都淡漠地看向远方。
直到达达抱着东西下车,他才瞥过来一眼,没说话,转身跳上吉普,关上了驾驶座的门。
达达把自己的东西放上对方的车,又回头帮赵影搬东西,两人都在车里的时候,他压低声音问:“他是你要找的那个‘讨厌鬼’吗?”
赵影单薄的背僵了一下,抱起巨大的行囊,随口说:“可能认错了。”
哪儿能啊!
达达坐在副驾驶座,偷偷看向后排的少女,她一直盯着男人的后脑勺,眼眶红了又红。
男人呢?始终板着脸,目不斜视。
达达问:“你怎么称呼?”
“不重要,”男人说,“送你们回营地之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了。”
啧,高冷得很,还真有点像“讨厌鬼”。
可这么冷淡的一个人,怎么会在如此深夜穿越沙暴出来救人?达达挠挠头,又问:“你是看到赵小姐放的信号弹,专门来救援的吗?”
“路过,顺便看看,没打算专门救人。”
达达挑眉,他们明明已经离开信号地那么远了,这人居然还能追过来,硬说是顺路,谁信呐?!
这辆吉普的视野和性能比达达的车好太多了,加上导航仪也正常,即便依旧时而不时地穿越沙暴区,车还是很稳,也很安静。
达达试图化解奇怪的安静,于是问:“你是这边救援队的人吗?华国人?还是日国?”
男人侧目,冷淡极了:“跟你有关?”
达达对车顶翻了个白眼。
“车上有止血药吗?”后排传来赵影的声音,用的中文。
达达不懂中文,回头问了句你说什么?
赵影看着驾驶座的男人,没有开口。
“她好像在问你。”达达说。
男人目不斜视:“抱歉,我听不懂她的语言。”
达达回头,做了个古怪的表情:“赵,他也许不是你们国家的人,但确实是个‘讨厌鬼’。”
“你的感觉没错。”赵影咬唇,从后视镜里能看见那家伙仍旧面不改色地专心驾驶。
她只好俯身,低头脱下鞋子。
沙粒悉悉率率地洒落,她不由倒吸口气——放信号弹时被石块划破的地方,凝固的血液把伤口跟袜子黏在了一起,不碰不疼,一碰钻心。
吉普突然急刹车。
达达和赵影往前一冲,刚想问怎么了,男人已经开门跳下车,打开后备箱拿东西,然后拉开后排车门,将一个白色纸盒扔在赵影旁边。
不等她开口,也不和她对视,他转身关门,跳上驾驶座,点火起步,一气呵成。
“他给你什么了?”达达问。
赵影低头,借着车顶的微光,看见药盒子上的英文说明,消毒止血剂。
她看向那家伙,这是后脑勺长眼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