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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锦娘

第2章 二 锦娘

斜月吹得几尺素| 优质摆烂选手| 发表时间: 2022/06/16 23:14

痛……好痛……

骨头一寸寸敲碎,脸上、胳膊、大腿的血肉被锋利的刀刃一片片剜下,身子缓慢往下沉,潮湿腥臭的泥土灌进耳鼻,窒息的恐惧让她想要大喊却只能发出几个单薄的音节。

钻心剜骨的疼痛最终化成麻木,眼里的天空一片血色,沈知矜的脑子里开始走马灯,一张温润矜贵的脸浮现在沈知矜面前,长身玉立站在柳絮纷飞的长桥上笑望着她,低声唤她……

“……沈知矜!”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阖眼的最后好像听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声音,沈知矜的眼角划过一滴清泪。意识逐渐剥离,飘飘荡荡浮在半空中,又在下一刻极速坠落。

“!”

沈知矜惊骇的睁开眼,胸腔剧烈起伏,久违的新鲜空气猛灌进气管,她抓着水红色的衣襟不住咳嗽。

等等,水红色的衣襟?

陌生的房间,大红喜庆的摆设,剧烈的血腥气窜入鼻腔,沈知矜皱眉抬起自己的手,这是一双常年劳作的手,掌心和关节处都磨出了厚厚的老茧,左手手腕一条刺目的划痕,殷红的血迹蜿蜒流下,在地上溅起一朵朵血花。

她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的身体。

身受三千刀,被敲碎骨血而后抛尸荒野,名满上京的才女沈知矜已经香消玉殒,那么这,这又是谁的身体?

窗外人影攒动,觥筹交错之声不绝,听上去很是热闹。既是喜宴,这具身子的主人为何割腕自绝?

沈知矜忍痛扯下床前的红绸帷幔缠住手腕上的伤口,失血过多带来的晕厥一阵阵袭来,但她的意识却无比清醒。

向下一瞥,脚边躺着一根沾血的芙蓉银簪,想必就是这姑娘割腕的物什。

沈知矜弯腰去捞,猝不及防脱力跪伏在床前,咚的一声重响把沈知矜自己吓一大跳,这身子太瘦削,硬邦邦的骨头磋磨在地上破了皮,她死死抿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屏息听着门外动静。

……还好,没人发现房间里的异样。

就在沈知矜松了一口气时,紧闭的窗户突然从外面被打开,一个黑影灵巧的翻了进来,扑上来捂住她的嘴巴。

“呜……”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沈知矜还是看清了黑衣人的身形,是个体格娇小女子,暗自估量了一下战力,她不动神色的朝黑衣人的方向挪近,手里紧攥着银簪,被宽大的袖摆完全遮盖。

清冷的女声带着虚弱,手上的力道却不容小觑:“别出声,敢出声我就把你就地剁了扔池子里喂狗。”

得到沈知矜的保证后,黑衣女子缓缓松开手,黑色面纱一扯,露出一张憔悴蜡黄的脸庞,左侧脸颊刻了一个墨黑的贱字。

黑衣女子伸手扯开自己的腰带,语气平淡:“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现在把这身喜服换给我,同样的话我不说第二遍。”

换喜服,替嫁?

眼看黑衣女子脱得只剩一件单衣,接着就要伸手解她的衣服,沈知矜尚且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躲避女子的动作。

此时黑衣女子终于有了表情,嘴角讥诮的上扬几分,好像看见了多大的稀奇事:“怎么,难不成你不是被那姓孙的畜生强抢进府,而是自愿嫁进来的贱蹄子?”

这人说话属实不怎么中听,沈知矜垂眸,揭开衣袖露出手腕上刚包扎好的伤口,摇头苦笑:“大抵不是自愿的。”

黑衣女子挑眉,看见她手里用来防身的银簪也没什么反应:“哟,想不到看着娇娇弱弱的还是个烈女。”

“行了行了既然不想嫁还愣着做什么,那畜生喝不了多少,你快点把衣服换下来,不然一会儿菩萨来了也救不了你。”

看到沈知矜手腕上的伤痕后,黑衣女子的语气中明显缓和不少。

纵使心中还有诸多疑窦,但沈知矜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好时机,索性闭嘴匆忙解起衣裳。奈何她自幼娇养,习惯了衣食住行由人伺候,笨拙的样子看得黑衣女子频频啧声,抬手剥笋似的帮她把喜服剥了下来。

动作间,沈知矜不小心撩起黑衣女子衣袖一角,密密麻麻的红疹布满女子手臂,看着直叫人头皮发麻。

“这是……”

黑衣女子表情难堪的想将衣袖拉下去,不料沈知矜一把擒住女子小臂,凑近细细打量那些红疹,眉头紧锁。

“你这得赶紧用药,再拖下去可就要人命了。”

黑衣女子迟疑,眸中晦暗不明:“我这样的……难道还有救?”

那张稚嫩的小脸神情严肃,看着她长了红疹的胳膊并不嫌恶,语气老成得像是镇上资历最深的坐堂大夫。

“希望不大,但总可以试试。”

黑衣女子诧异,沉默片刻挣开沈知矜的手,背过身去往自己身上套喜服,嗓音有些哑。

“得了吧,我看你年纪小口气倒不小……窗边系了一根线,你顺着那根线走就能逃出去,趁着那畜生还没进来,你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

沈知矜没反驳,默默穿好黑衣女子的夜行衣,有点大,袖口得扎上两圈。她走到窗边,皎洁的月光浩浩荡荡倾泻下来,一根鱼线捏在手里重似千斤。

脸上刺字,沾了花柳病,对今晚的新郎官深恶痛绝,这些细枝末节在沈知矜脑内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她已经猜到了故事的开篇,也能预见闹剧谢幕时的悲凉,翻出窗棂,转身看黑衣女子已经着喜服端坐在床边,低垂着头,神情隐在帷幔后看不真切。

顶替成为新娘然后呢,后面的事沈知矜不敢想。

沈知矜盯着那几乎要与帷幔融为一体的红影,眼睛有点酸涩,喃喃出声:“我们还能再见吗?”

她自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及笄前有爹爹娘亲呵护,进了国子监后又有良师益友相伴,作些附庸风雅的词令便博了个第一才女的名头,若非,若非变故陡生,除开那些难以宣之于口的情愫,她的后半辈子也应当是顺风顺水的。

明明素昧平生……之前的种种境遇让她注定无法坦然面对现在这样以命换命的局面。

红影似乎抖了一下,夜风骤起,沈知矜打了一个寒颤,屋外踉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咬咬牙转身没入夜色。

“锦娘,我叫锦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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