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村,两头长,村外有个大池塘。”
伴随着清脆的童声,幽静的小山村里,七八个头上顶着“两颗包”的黄发娃娃,正扑闪着大眼睛,好奇的盯着远处田边那个又瘦又黑的家伙。
“阿哥,你说狗牙是不是被咱们欺负憨了?他病好以后也不跟在咱屁股后边了,天天一个人坐在那儿,一声不吭的!”
个子最矮的丫头叫雀儿,她踮起脚尖,怯生生的拉住身旁的锦袍少年小声嘟囔。
“住嘴,雀儿!不想回家挨骂的话,就不要提那件事!狗牙的事儿,跟我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锦袍少年神色一紧,看向远处那道身影充满了厌恶。
只是这些孩子却根本不知道,此时那具瘦弱的身体里,已经换了主人。
他叫赵建业,原本是某研究所的研究员。因为被领导抢走了二十年的科研成果,盛怒之下,一口气没顺过来便一命呜呼,死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死的那叫一个窝囊!
“所以我真的穿越到了北宋?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娃娃?”
这几天里,赵建业已经问了自己无数遍这个问题。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稚嫩的小肉手,一时之间竟然感觉有些不真实。
赵怀仁,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名字。
跟随他一同来到这个世界的,还有他的办公桌。没错,就是他上辈子丧命的那张办公桌。
如果可以的话,赵怀仁这辈子都不想看到这张桌子。但理智告诉他,今后想在大宋立足,这张办公桌,必不可少。
上辈子,我那么拼命地工作,最终却给别人做了嫁衣。现在想想,真是可笑!既然上天给了我重新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那么这一次,我只为自己而活!
搞科研的,本就是心志坚定之辈。想清楚自己今后的路,赵怀仁的目光也变得坚定了起来。
但紧接着,他仿若想到了什么。原本那张黑不溜秋的小脸上,突然浮现出一道只属于成年人的严肃。目光炯然,神色紧张。
如今是明道二年,自己目前身处清泉村。清泉村隶属西京洛阳,自然在河南府的管辖范围。然而,他清楚地记得历史上,明道二年秋季,河南府可是发生了一场惨绝人寰的蝗灾!
蝗灾过后,饥民遍野,饿殍遍地。传闻更是出现了易子而食的人间惨状!
现在虽然刚刚开春,但土地里蝗虫的幼崽却早已蠢蠢欲动。
“该怎么办呢?”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唤声。
“狗牙,狗牙!莫要再癔症了!快跟某走,你爹娘要签和离书了!”
那人也不管赵怀仁有没有听清楚,一手揪住他的衣领,三步并作两步,走路都带着一股风。
当赵怀仁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紧接着他便发现,同宗的所有长辈,此时居然全聚集在了他的家里。
为首的长须老者,便是他爷爷的亲弟弟,如今赵氏家族的族长赵迁。只见他手握着金丝楠木的拐杖,把手上镶着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绿翡翠。一身锦袍上绣满了花纹,虽已白发苍苍,但依旧精神矍铄。
只是他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赵舒啊赵舒,你让老夫说你什么好!从官府拆借耕种款也就罢了,你竟然把所有银钱全买了盐碱地?你倒是告诉老夫,你是如何想的!”
“回回叔父!都是侄儿的错,怪某当时被那贼人欺骗,竟然相信了张员外贱售百亩良田之事……如今想来真是荒唐!哪有什么百亩良田,只有百亩盐碱废地!唉事已至此侄儿也认了,但叔父,今日之事与柳氏并无瓜葛,某自当写下和离书,所有罪责一人承担!”
家里排行老二的赵舒说完,“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看了看早已哭成泪人的柳氏,又看了看柳氏怀中已经哭昏过去的小女儿。眼泪几次要夺眶而出,都被他强忍了下来。最后,他把目光留在了赵怀仁的身上。
“父亲……”
赵怀仁刚要开口,便被父亲赵舒用眼神制止。
“怀仁,你虽未成人,但也年纪不小。今日家门之祸事,皆因为父一时贪心,听信了小人之言。如今欠下巨债,也是咎由自取。你要引以为戒!切不可贪小便宜。现在为父能为你们母子做的,只有担下所有债务。至于剩下的怀仁,今后家里就靠你了。照顾好你母亲和妹妹,不然为父死不瞑目!”
听到“死不瞑目”这几个字,柳氏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哭声撕心裂肺,凄凄惨惨,闻者皆为之落泪。
虽然对于赵怀仁来说,这对只认识十多天的父母,比之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
但不知为何,此刻他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一般,根本无法呼吸!紧接着,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三岁那年,自己生病,父亲上山采药摔断了腿,却笑着告诉自己不疼。
五岁那天,父亲把碗里仅有的两片肉,夹给了自己和妹妹,说自己不爱吃。
父爱如山,沉默无言。但这细微片段的回忆,却足以让赵怀仁泪流满面。
这一刻,他坚信面前这个有些瘦削的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亲生父亲!
冷静!冷静啊!赵怀仁!
在感情激烈迸发的同时,赵怀仁的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他。冷静!只有冷静下来,他才能想出办法拯救自己的父亲!
他轻轻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开始梳理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整件事简单来看,就是自己这位老子被人骗了,以为张员外要卖良田,就凑钱打算买下来。家里积蓄不够,便从官府拆借了不少。结果买了才知道,自己买的是不值钱的盐碱地!
紧接着,他便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自己这位老子虽然憨厚,但又不是傻子!一次性买上百亩地,肯定是看了一遍又一遍,确保万无一失才给钱的。可结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两世为人的赵怀仁,几乎一瞬间便想到,这其中定然有什么猫腻。
但如今的情况,显然不容他多做思考。因为他的四叔赵钧,已经从人群中站了起来。他先是看了一眼自己二哥,嘴角隐隐泛起一丝轻蔑。紧接着又对族长赵迁行了一礼,缓缓开口道:
“父亲!二哥夫妻俩这和离书签不得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