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不是干革命,不是搞运动,不是血与火的全武行,不能那样吹胡子瞪眼睛,那样地舞刀弄棒、撕心裂肺,吃饭其实就是一项填饱肚子的简单运动,锅碗瓢盆勺的奏鸣曲,是人们赖以把喘气延续下去的唯一手段。
人总是要吃饭的,吃饭是人的一种原始本能;但眯西眯西也是有讲究、分档次的,有钱的人纸醉金迷、花天酒地,沒钱或没人招呼吃喝的人连开个胃口都难。
未得拋却凡尘去,一半勾留在舌尖,和美女司机张欣妍告别后,司马建觉得这一夜的折腾累得简直跟狗一样,骨头都快散架了,眼看天空渐渐露出了鱼肚白,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家里走去。
司马建的家严格说来不是他的家,确切地说是他外公麦克的家。从斯诺文下车后沿着一条土坡路一直向东走,走到一个三叉路口,再顺着一条坑坑洼洼的石阶爬到坐北朝南的山坡,从西向东数,号称y州“西伯利亚”脏乱差的棚户区最边上的那间低矮的平房,外加一个石棉瓦搭建的小厨房就是司马建赖以栖身外公的家了。
夏天,这屋里闷热得跟蒸笼一般;冬天,又寒冷得跟冰窟一般,很明显,这是个实在不适合“宜居”的地方,但对于飘泊得跟一片凋零叶子的司马建来说,这就是比睡在大街上再好不过的去处了。
眼下对于司马建来说,狗窝好不好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得填饱肚子,说来不怕人见笑,他都一天水米末进了。
至于为什么那么久沒有吃饭?司马建提起来都想哭。
他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执行的快递任务是那么的艰巨,而从外公手里拿到的盘缠却是那么的少。
每次给的盘缠都是三五百的,甚至还有几十块的时候……。
这样的盘缠够干什么呢?每次他都是开水就着方便面充饥,还上顿不接下顿的.
遇上个一路顺风顺水且快递阔气的主还好说,大鱼大肉让他利益共沾;但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还有另一句话‘一种米吃出百号人’,这次都让他不幸遇上了,一路的坎坷前面巳经提过了,没提过的是那女总裁是个抠门的主,结果把她送到圣罗后,司马建回来就结结实实饿了几天的肚子,好在自已身子骨硬朗,也挺过来了.
不然遇上那俩凶煞歹徒,不是他扁人家个屁滚尿流,而是人家扁他个臭头了.
想到这里,司马建最想骂的就是,妈拉个x的,虽然他有妈,应该是个宝,但其实跟没妈一样,是棵草。
跟着外公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混了一年,好歹也算是靑出于蓝而胜于蓝吧?却总被当做力工一样的使唤……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司马建听人说,每执行一次这样的快递业务,报酬都是百万千万美元计的,而他起的比鸡还早,睡得比狗还晚,遇上个难恃候的主,得让人家动辄甩脸盘子;遇上个綁匪,得提着脑袋披上机甲和人干一下子,累死拼活,又得到了什么了咦?
听发小光头强说,他在城里面给人跑业务一年还能拿好几万呢,而自己只图挣个吃饭钱,还常常饿得前胸贴后背的……
“阿公,你该不会是耍我吧?我很怀疑你是不是在克扣我的酬劳?”司马建不止一次的弱弱地问过外公了,可是老头子和他穿的一样吃的一样,又不像有钱人的样子。
“有钱拿就不错了,你以为现在的钱是这么好赚的?我扫一年的大街,还能拿几个钱?”每回司马建一问,外公就翻了翻他的金鱼泡眼儿,没好气儿的堵上了他的嘴.
有时司马建也想撂挑子不干了,糟老头子翻了翻他的金鱼泡眼儿,马上发飙:“得,臭小子,翅膀长硬了,敢跟你阿公摆谱了是不是?想不干可以,这么多年来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这账咱们得好好算算,你不想去?别人还求之不得呢,我还真的不信了,这年头找只三条腿的猪找不到,找个两条腿的人还怕找不到?”
靠,这些年来你给我吃的、喝的、住的是什么呀?司马建知道这帐是算不淸楚的,既使算淸楚了后果也是很严重的,如果自己不想被扫地出门,睡在大马路上当叫化子,他只能咽下这一口气。
每回这种恰似火星撞地球的一番唇枪舌剑较量下来,司马建总是灰头土脸败下阵来,只好乖乖地打点行装,重新上路了.
不过,这回让司马建聊以自慰的是,外公答应出差回来他接受新任务后,每年将会给他增加大几千元的盘缠,另外,考虑到他巳经饿了一天了,还将给他整一顿好吃的.
好吃的?这个对普通人来说再熟悉不过的字眼,对于司马建可是太陌生了.
多少日子没吃过一餐稍微像样一点的饭了,好像是从穿越重生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一直这样了!”司马建边走边仰天长叹道,别人一日三餐再平常不过的饭菜,对于他来说,就跟到天上摘月亮星星一般的艰难。
他还依稀记得,以往每回在家吃饭的时候,他的外公,那个带着金鱼泡眼,鹰爪鼻的干瘪老头儿,脸总拉得老长老长,长得跟长白山似的,在厨房忙乱一阵,然后不温不火地端出一碗带着馊味、稀得照得见影子、数得清饭粒的米粥,和一碟上面爬满了虫蛆的酸菜萝卜干搁到坐在饭桌边眼巴巴的他的面前,“阿建呀,好好吃吧,这可是我耗费许多时日辛辛苦苦烧制出来的,算你傻小子有了口福了!”外公一脸慈祥地说。
司马建的脸色一下子就可怜巴巴起来,跟寒霜打了的茄子一样。“阿公,你搞沒搞错呀!日子过得紧巴也不至于穷酸到这个地步呀?何况咱又不是没钱?你就这样款待为你辛苦打拼的外孙子呀?”
每回老头子总是立马瞪大了眼珠子,脸色变得阴沉起来:“阿建呀,敢对你阿公得瑟了是不?什么辛苦打拼?不就是我购置机票车票让你世界各地兜着转私款旅游,免费饱览美女美景,你还不知足咋地?”
“怎么、这样上好的大餐不想吃?不想吃拉倒!我的大黄还指望着这些呢?”老头子梗着脖子说。
大黄是外公养的一条狗,“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呀!什么时候外星极品快递员的价值沦落到和一只狗差不多了呀!”司马建哀号道。
“以后别说我沒煮给你吃,是你自己不吃!有这样的饭菜给你吃,算你八辈子的造化,一个臭乞丐命还以为自己是含着金钥匙似地!”外公一个转身,“噗通”一声,冷不丁一股脑儿就把饭菜全倒在了泔桶里。
如今这世道糊个口怎么就这么艰难呀,说来也真是搞笑,别人累死累活是为了金钱美女地位什么的,而司马建纯粹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若是让人知道,简直都会让康丁人给笑掉了大牙。
难道就叫他老头子腰包里蹦个钢蹦儿出来,甭提上个酒家吃顿大餐,就在家里吃个稍微像样一点四菜一汤带荦腥味的工作餐,就有那么难吗?
每每想起这一切,司马建都想哭,要是有一手好厨艺的外婆还在世,自己何至于沦落如此,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自打母亲和人走了,父亲为了恶心外公,就把他交代到这来了,结果沒恶心到外公,却把他是给结结实实恶心到了。
阿弥陀佛,今天总算好了,因为离家门口还有老长一段路,随风就飘来了一股浓郁的香味,人活一辈子,不就是图个舌尖上的幸福吗?对了,有句话不是这么说吗:“品尝各国风味,等于沒出家门就世界旅游了一圈.”司马建咽了口唾沫,这样想着。
走了约莫二十多分钟后,就到了家门前,司马建先用钥匙开门,门却开不了,似乎是从里面反锁的,所以他只能拼命地敲门:“阿公我回来了,快开门呀!阿公我回来了,快开门呀!”
擂了半天开门,门却打不开,司马建心里直犯嘀咕,是一头的雾水。
不对呀,外公的竹扫帚和簸箕搁在门前的竹架上,垃圾车也停在门前的空地上。他的工作是一天扫500米的路段两班,下午2点至4点一班,半夜2点至4点又是一班,节假日、风吹日晒雨淋雷打不动。
家离路段不远,走路也就20来分钟的路程,现在巳6点多了,按说他像乌龟爬也应该爬到家了,而眼下家里似乎沒人,没来由呀!
该不会是家里进了贼,外公出了事?司马建脑海里突兀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手脚顿时慌乱起来。
侧耳一边,里面似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再不开门,我可要踹门了!”司马建大吼了一声。
这一吼,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大红裤衩、打着赤膊、睡眼惺忪、头发篷乱、小肚发福得凸起一低头是看不到脚面的老头探出脸来,嘴里不住地嚷着:“格姥姥的,扫地扫到半夜,回来刚想眯一会,谁就在门口鬼叫鬼叫的,这还让不让人活呀?”
“阿公是我呀,阿建呀。”司马建有些着急地喊道。
“啊,是阿建呀,几时回来的?”外公这时眼睛一亮,仿佛才刚刚看到司马建似的。
“刚到。”司马建应道。
外公疑惑的看着司马建,一脸的不明所以:“你电话上不是说下午才会到家的吗,怎么…”
“阿公,你今天到底是咋的啦?以往我要是稍迟点回来,你总担心我在外会出什么事,心急火燎,手机都给我打爆了晦!”
“沒什么,沒什么.”外公支支吾吾道,“人家不是担心你任务沒完成好就跑回来呗!”
“阿公你怎么把短裤给穿反了,而且穿的还是……”
突兀,司马建冷不丁注意到外公一条花色的短裤,诧异地问道,他没有把话点破,为了是给老头子留点面子。
“什么?”外公下意识低头一瞅,面色是好不尴尬。
他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噢,是这样的,昨天我扫地劲使大了,扯破了裤衩,刚好另一条裤衩前天洗了还沒干,想到隔壁的萊娅阿婆是做裁缝的,于是我拿了破掉的裤衩叫她给缝补一下,谁知道她刚好手头活儿特多,一时半会儿还忙不过来,就把她晾在门口晒衣绳上的裤衩先借给我对付着穿了。”
忽悠,接着忽悠,简直是天方夜谈,听说过借钱借米借什么的,就是没听说过借裤衩这号的,司马建骂道。
外公欲盖弥璋,结果反露出更多的马脚出来,八成是刚才正和隔壁的萊娅寡妇有那层意思,我门一敲,他一慌张,误穿了别人的裤衩了吧。
“阿公,你就别蒙我了,你是不是背着我暗地里做了什么小动作了呀?”司马建笑了笑淡淡道:
“你说什么?”外公霍然面色一变盯着司马建:“你敢再说一遍!”
“阿公呀,我也知道,外婆去世那么多年,你也的确需要有人照顾,但你也要先拿证再办事好不好?”
外公一张嘴张开仿佛被塞进去两个癞蛤蟆:“阿建你知道你究竟说了些什么?你确实是误会我了.”
就在这时,隔壁的萊娅阿婆过来了,看见司马建就小帅仔小帅仔地大声招呼起来.原来她是来送缝补好的外公裤衩的.
随后外公拿了自已的裤衩进了厨房,一阵摸索后转身出来,拿了换下的花裤衩还给了萊娅阿婆.
“小帅仔,有空过来泡茶啊!”萊娅阿婆招呼着.
“萊娅阿婆您坐会儿吧!”
“不啦,不啦,我还有事!”
萊娅阿婆走后,公孙俩进屋坐下来,接着继续刚才的唠喀.
“阿公!这次我圣罗大陆完成了血狼行动4,快递了一位星球50强大公司的霸道总裁,你说过的要好好稿赏我的?”
“是的!是的!阿公一定给你兑现,我这就生炉子给你做饭。”老头子嘴角划过一丝微笑,边说着边系上围裙将煤球炉的炉门打开,拿起火钳换了一块新煤球,开始忙活起来。
边忙活还不忘扭头问道:“怎么样?阿建,这次行动顺利么?
“我靠、顺利个鸟啊,简直太恐怖了!”司马建吐了吐舌头,长叹了一口气.
“本来我是用飞碟直载那位倾大陆倾星球,亿万富翁级的美女直飞圣罗的,哪知沿线有两个大陆为了疯狂扩张正在拼命厮杀,双方出动的长2000米,宽300米的磁力悬浮机甲战车和重量级浮空护卫舰密密麻麻,遍布整个天空,原子炮,中子炮,质子炮弹在天空四射横飞,灼热的烈焰在天空熊熊燃烧,只要稍不注意,飞碟将瞬间被打成筛子,碎成机沫,里面的人绝对是尸骨无存.
一见原来的和平航线变成了死亡战线,我的头皮是一阵发麻,好在飞碟输入指令后可以垂直升降,我就把它降落在一片荒芜的原始丛林中,并用树枝荒草隐盖好,改走陆路,边问边走,一路上是风雨兼程,兼程风雨.”
“好小子,不愧是老子管教有方,懂得变通了呀!”外公翻了翻金鱼泡眼,开心的冲着司马建笑了笑。
然后是眉毛紧锁,脸上满满是凝重的神情,问道:“改走陆路,那位美女总裁就不反对?”
“反对个鸟啊,那娘们说她平生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探险了.”
“那好,那好,你接着说!”外公挥了挥手.
司马建接着说道:“因为路线不熟,我在当地雇了个本大陆人作向导.走陆路也是多舛呀!在经过一处干谷时,我们遭遇到了巨型焚风和硕石雨,差点给焚风刮走或一个就几百吨重的石头给砸死;在NASA大狭谷,我们又遭遇了凶神恶煞,成群结队霸王龙的恐怖袭击,差点给撕成碎片当点心吃了,在无边无际的混沌星云原始大森林,我们断水断粮、差点给猫一般大的蚂蝗给叮死;后来在快到达圣罗经过一个战火纷飞部落时,被一群女子武装团伙前堵后截,UFO轻型飞舰加上光速武器能让任何人都被打得趴下,无奈我们只好佯装投降,那女总裁只被洗劫一空,而我和那向导则凄惨地沦为了男奴,好不容易逮了个机会趁着那伙母大虫松懈,我们仨赶紧跑路,越过边界到了目的地,总算完成了任务。”
外公听了双眼瞪得倏大,不住地咂嘴,“好你个臭小子,居然荣幸地沦为了男奴,这种桃花运我咋就撞不上呢?”
司马建笑道:“阿公,你甭头脑想歪了,沦为男奴不是你想像的那种,其实就是沒打仗时帮人捶背捏脚洗衣裳,打仗时把你推到前头堵枪眼当炮灰的那种.”
外公道:“那样也好啊,一头扎在脂粉堆里,花不醉人人自醉,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司马建在心里将外公狠狠地鄙视了一番,冷哼了道:“阿公,你说的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就凭你那破身子骨一动弹就跟个破拖拉机一般‘呼呼’喘个不停的,还和人搭配干活呢!小命说什么时候丢了就丢了嗳!”
外公一挥手:“算了、算了,咱就不说这个了,人老了有那个心思也没那个命了,来、看外公今天给你整了些什么好吃的慰劳你!你看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臭小子,算你舌尖上有了幸福呐!”外公一脸和蔼地说道,说得司马建心里是暖洋洋的,嘴巴直淌口水。
外公闪身进了厨房,不多会儿,就从里面端出一碟碟散发着香气和热气的菜来,搁到坐在饭桌边司马建的面前。
司马建伸长脖子眼巴巴地探头一看,就不禁皱起了眉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上飞的是乌鸦钝萝卜,地上爬的是癞哈嘛炒酸菜,水里游的是四脚蛇煮地瓜叶”,这种菜能吃吗?
司马建面带苦涩,弱弱地问了一句:”阿公,你这煮的是什么菜哎?快甭说吃,看一眼我都恶心死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耶!叫你煮餐好吃的就有那么难么?”
司马建本来还想说我当年可是个王子嗳,但话到喉咙还是生生咽了下去,他知道他一说,外公肯定会拿不过是个被咔嚓的王子来堵他.
“怎么、不想吃?不想吃拉倒!你个臭乞丐命还以为是王子嗳!臭小子,你以为现在钱那么好挣呀?有这样吃算不错了呀!想当初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还不是一拳头打死一只恐龙做点心呢!有本事你也饿着肚皮上山找只恐龙一拳头打死给我看呀?”
司马建冷笑道:“阿公,你这话说得也越来越不靠谱了!快甭说你饿着肚皮能一拳打死一只恐龙,瞧你单薄这身板,恐怕还不够恐龙当点心一口呑呢!再说如今恐龙巳被星球列入一级保护动物,打不得嗳!”
“小讨债鬼,居然跟你阿公较上劲了是不?别给脸不要脸,好像我欠了你似的!”外公翻了翻金鱼泡眼儿,没好气地说。
“谁欠了谁的自个心里清楚,别以为我不知道,每回我执行任务回来,晚上假装睡觉的时候总是发现你咂着嘴躺在被窝里数钞票,还蹑手蹑脚开锁从箱子里尽翻出些好吃的偷偷吃!”
司马建应道。
“气死我啦,气死我啦!”外公眼珠子一会儿绿来一会儿青,一迭声叫道。
“好你个臭小子,想算账了是不?坦白告诉你,要不是你这扫帚星命中带冲,把你妈给克走,我的任务她去完成,保准比你好上个千八百倍,我的养老钱也许还会多得多!妈拉个蛋的!”
“别把屎盆子扣在我头上好不好?你那宝贝女儿可是跟初恋情人走的!难道不是吗?”司马建憨憨地应道。
“要不是生你这个小讨债鬼时落下病根,被你爸冷暴力了,又咋会跟别人跑路了?”
“苍天啊!大地啊!宇宙老爷子啊!这七扯八扯怎么竟然是我的不是了?”司马建仰天长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