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我爹妈扫地出门了。
是的,你没看错,我被我的亲生父母赶出了家门。
这件事说来话长。
五年前,当我过第二个本命年的时候,我妈就开始到处张罗着让七大姑八大姨把周围的适龄男子都找来跟我见面,说什么女孩出嫁要趁早,女大不中留之类。我爸一开始还对此嗤之以鼻,非常正义地跟我站在同一阵线,一起鄙视我妈的这种媒婆行为,因为我爸那时候觉得他女儿风华正茂一朵鲜花,怎么着也不至于落到没有牛粪可插的地步。
可是跟不知道多少个男人相过亲之后,我爸义无反顾地站到了我的对立面去,理由很简单——五年过去,人见了无数,你怎么还没嫁出去?!
我当然是不肯妥协的。作为一个半吊子文学女青年,我怎么能屈从于这种恶俗的传统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嫁了呢?不遇到真命天子爱它一个天雷地火万劫不复,我俞小米岂不是白活了二十九年?
于是,在又一个相亲对象被我否决而下一个相亲对象被我拒绝见面的时候,我爸妈爆发了。
于是,我也爆发了。
于是,我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拎着一个运动背包,里面装着为数不多的换洗衣服,背着一个书包,里面装着笔记本鼠标绘图板以及电源,在我妈震天的“有志气你就在外面找个男人回来给我看”的吼声中冲出了家门。
连牙刷都没带一根,可见我走得是多么匆忙且决绝。可是从小到大没离开过家,大学都是在隔壁街毕业的我对于离家出走这码事根本就一无所知,所以现在我并不知道该去哪里。
东张西望之下,我才想起来中午相亲的时候,我为了对那个满脸青春痘且满嘴金融危机的男青年保持虚假的微笑,连一口水都没喝,生怕嘴里有什么东西就被我情不自禁地喷到他脸上。这会儿饿了,翻翻口袋,居然只有五十块钱现金,周围我能消费得起的也只有路边的烤红薯了吧?
于是,我买了个烤红薯在一个背风地方啃的时候把有可能帮助我的人全想了一遍,可是我悲哀地发现,作为一个伪宅的我,在本市居然无人投靠。
我一边啃红薯一边掏出手机给小白发短信:我无家可归了。
对方立刻回:滚。
现在是冬天,而且是北方货真价实的数九寒天,我站在寒风里,带着一个小包,捧着一个吃了一半的烤红薯,忽然觉得异常凄凉,顾不得长途电话的价格,我拨通了小白的电话,对方接起电话并不领情,张嘴就说:“死女人,找我干吗?又瓶颈了?”
我吸了吸鼻子,把烤红薯往怀里紧了紧,说:“小白,我被我妈赶出家门了,现在没地方去。”
小白在电话那头打了个哈欠,“相亲又失败了?”
“嗯。”
“这会儿正在寒风里无处话凄凉呢吧?”
“嗯。”
“要不你来宁波,我收留你怎么样?”
“那你给我机票钱吧,我好久没写稿了,没钱。”
“啧啧,俞小米,你脸皮也忒厚,都赶上玉门关了。”
“我没地方去了小白,你有没有点同情心啊?!”
小白又打了个哈欠,“呸”了一声,懒洋洋地说:“前段时间不是说你们家原来那套两居室租出去一间吗?还剩下一间是不是?你好歹也是房东一员,去那凑合凑合不就得了。”
我眼前立刻金光大作,光芒万丈地出现了通向温暖的路,转悲为喜地笑起来,“小白,你真是天底下最聪明的生物。要不你改名吧,别叫莫白了,叫莫聪吧。”
小白不明所以地咒骂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之后让我赶紧滚去旧房子寻找温暖,又啐了一声,说:“赶紧滚切!”,就挂了电话。
我家去年新买了一套三室二厅的大房子,原来的那套二室旧居就交托给房屋中介。秋天的时候中介说,二室中的一室租掉了,但直到现在另一室也没有租出去。真是天助我也。我自家的房子,想怎么住怎么住,还省了房租瞒了我妈的耳目,这种一举两得的好办法怎么我就想不出来?
敲开我家旧房子的门颇费了一番功夫,足有五分钟,才从屋里传出一声气若游丝的“谁呀?”
我一听这把毫无英气豪迈可言的男声就立刻开始鄙视,回了一句比他要豪气得多的:“收房租!”
屋里的人半天没动静,然后是一阵悉悉索索拖鞋的声音,之后大门打开,一个比我高出快要一个头的瘦高男生站在我面前,皮肤甚好就是有点苍白,嘴不大,鼻梁很挺,眼睛因为眼镜的缘故看不清楚,脑袋上的头发有点乱,衣服却是整整齐齐。见我不说话,他扶了扶脸上的黑框眼镜小心地问我:“你是房东的女儿?”
我本来准备了很多理由和证据要在这个租客面前证明我是我妈的女儿,他这一句话倒是让我不知所措起来,一怔,“你怎么知道?”
对方抓了抓头顶,摸了摸鼻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租房子的时候,房东给我看过全家福,我记得你的样子。”
我掐指算了一下这家伙到底是多久之前在我妈的钱包里见过我的照片,少说也有三个月了吧?那么这家伙的记性还真是好啊,可还不等我开口夸奖,他下一句话差点让我一头栽到楼下去:“房东阿姨说,她女儿有过一百次相亲的经历,我很好奇,就多看了两眼……”
我眯起眼睛看了看对面这个看起来营养不良缺少阳光的男人,皮笑肉不笑地答应了一声:“哦。”
男生半张着嘴有点发愣。我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站在门口,冷风嗖嗖地吹过来,男生大概终于意识到我们还站在冷风里,忽然窘迫起来,立刻闪开身让我进屋,“对不起对不起,请进。”
原本我以为房子出租了肯定不会得到什么好的保养,刚才又见了这么一只宅男,我还想这屋里一定比垃圾场干净不到哪里去,可大大出乎我意料的是,这房子干净得很,不但一切物品摆放整齐,地板也擦得很干净。
我有点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还在原地局促的男生,问:“你请了钟点工?这费用我妈出?”
男生赶紧摇头,“不是不是,我自己收拾的。”
我下意识地“嘁”了一声,满脸的表情都是“你少给老娘装蒜了”。
等了半天也不见我说话,他又说:“那个,上次交了这个季度的房租,是不是现在要交明年的?”
本来收房租就只是一个叫他开门的理由,这会儿我早忘了,加上被屋里这医院般的整洁弄得有点恍惚,我只半张着嘴给了他一个“啊?”
“房租,是不是要交明年的?”他重复了一遍。
我这才反应了过来,拍了拍背包说:“不是,现在我是要来住另外一间屋子。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
他相当配合地把目瞪口呆这个词在他脸上表演得非常到位,然后有点结巴地说:“这……好吗?”
我把背包往地上一放,“我一个女人都不介意,你怕什么?”
“那个……”
我在他下一句话出口之前伸出右手,友好地说:“你好,我叫俞小米。”
对方在愣了几秒钟之后出于礼貌也伸出了右手,“我叫陶诺。”
博客
房东阿姨的女儿昨天搬回来了。
虽然当初租下这套房子时,我就打算空出一间,然后到网上发个贴,问问看有哪个好心的姑娘愿意来跟我同租。也虽然因了我的懒惰,导致这一伟大的计划一直未能付诸实施。然则我理想中的同租对象始终都是那种面容清秀声音和美举止轻巧的小妹妹。而房东阿姨的女儿……
虽然她个子不高,身材也不错,五官应该是遗传了房东阿姨,算是个中上的知性美女。可她这脾气性格……
回复:
似你等宅男,有美女居于隔壁,该当庆幸才是。怎敢胡言评判!
莫不要天下宅男唾骂之?
——老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