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大雨将倾，S市最有名的经纪公司尚星娱乐却仍然灯火通明。
因着旗下艺人骆彤在下午突然在自己家中被杀的事故，几乎所有与之相关的人员都没能走成。公关部一面应付着如潮水般涌来的各路媒体，一面召开了一次又一次的紧急会议，企图暂时想出一个堂皇的说辞来回应舆论。而燕玟，就是其中之一。
她已经连着加了三个小时的班，一刻也没有停歇过。好不容易又是一场会议的结束，她合上笔记本，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走出了会议室。身旁的同事见她脸色不好，只当她是受了骆彤之死的刺激，关切地安慰了她几句。她苦笑了一下，走进狭小的茶水间，再次给自己冲泡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一直在微微地抖着。
不仅如此，一直疯狂跳动着的心脏也在昭示着此时此刻她内心的动荡不安。
她其实不应该不安的。
燕玟闭上眼，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咖啡，温热的液体顺着喉管下去的时候，她才好不容易止住了不知因寒冷或是其他原因的颤抖，就在这时，茶水间的门被打开了，与她还算熟识的前台姑娘小果看见她，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燕姐，有人找。”
“说说吧，燕小姐，今天下午两点，你去了哪里。”
段云扬坐在宽大的会议桌前，一面漫不经心地玩着从身旁少年那里顺来的工作证，一面开口问了燕玟进门坐下后的第一个问题。
一旁的郁弘对于他这副时而正经时而戏精时而又在两者之间切换的样子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径直开启了录音模式，准备记录即将到来的谈话。
他注意到，段云扬这么一句单刀直入的问话一出口，面前女人的瞳孔就骤然一缩。
半晌后，她闭了闭眼，道：“我去了骆彤的家里。”
她答得艰难，段云扬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回答似的。只是等着她说完，就继续以一种不紧不慢的语调问了下一个问题：“你知道在你走后一个小时，骆彤就死了吗？”
“……我知道。”燕玟说，“我很遗憾。”
段云扬一挑眉：“你很遗憾？你的意思是，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话音刚落，燕玟的脸就刷地白了。
她是那种性格上极为强势的女人，做起事来也干脆周到，最重要的是，足够沉得住气，也守得住秘密，要不然，也不至于在经济不景气的如今，还能在公司呆这么久。只是这会儿，对于段云扬指向性极强的询问，她一下子慌了神。
她没想到段云扬会这么直白地问这么一句话。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不是凶手！”
“很抱歉，但是你的保证的确没什么用。”段云扬微微一笑，往后面的椅背靠了靠，“不过，虽说论时间线来看，你的嫌疑最大，但是我目前并没有要指控你为凶手的意思，只是普通的询问而已，你不用当成审讯。”
燕玟的神情看着仍然很紧绷，她没有再说话。
段云扬将手上的工作证转了一圈，再开口已经换了个话题：“我听说，你和骆小姐是很好的朋友？”
这个问题相比较之前的来说，显然好回答得多。燕玟稍稍松了口气，道：“是的。我和彤彤是大学的同学，是一个宿舍的舍友，一直关系都很好。毕业之后也是机缘巧合，我们签了同一家经纪公司，只不过我没有她那么漂亮，所以后来转成了幕后。刚巧她身边缺一个靠谱的经纪人，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是我在帮她打理一切。”
“一直关系很好。”段云扬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这么算来，从毕业到现在，你们俩也算是认识了很久。”
“没错。”燕玟略一思索，“有七八年了。”
“她什么事都会告诉你，找你出主意吗？”段云扬继续问道。
“……也不全是。”燕玟犹豫了一下，道，“我和她关系很好，但是向来互相尊重对方的隐私，很多事情她不说我也不会问她。她也是一样。”
“包括其他的朋友、家庭情况或者恋情方面？”
段云扬有些玩味地看着她：“其余也就算了，据我所知，你们公司对于旗下的艺人要求还挺严格。要是她谈了恋爱不慎被曝光，你是要担责的吧？这你也不闻不问？”
这话一出口，燕玟的神情明显顿了一顿。
“我不知道。”她说，“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一定会阻止她。”
段云扬瞥了一眼她攥椅背攥得发白的手指，没再多说什么，手里的工作证转了一转，“做了这么多年朋友，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
“彤彤是个很好的女孩子。”燕玟慢慢地道，“很有天分，也很努力。如果不是因为几年前的意外，她现在应该家喻户晓，早就拿了数不清的奖。”
段云扬的手停了停：“意外？”
“没错。”燕玟点了点头，“是意外，车祸。所幸捡了条命回来，就是脸颊侧留了条不深不浅的疤，虽然上了妆可以遮得不太明显，但是……自此以后找她演戏的人就变少了许多。”
“后来肇事者抓到了吗？”段云扬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半晌之后问道。
“抓到了，是个酒驾的司机。”燕玟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来，“该赔的也赔了，有些东西他也赔不起。那算是彤彤生命当中的一次重大打击吧，自此之后，她的精神状况就一直不是很好，有在吃这一方面的药。”
这就算间接解释了为什么他们公司第一时间想到的危机公关是自杀了。段云扬点了点头，表示了解，随即话锋一转：“你跟她有发生过矛盾么？”
“不常有。”燕玟低声道。
“那就是有过了。”段云扬抬眼看向她。
“您到底要问什么。”燕玟看起来有点烦躁，“是。我和彤彤关系密切，走得很近，甚至在案发之前我还去找过她一趟，但是我跟她的死一点关系都没有，不信您可以去查，不管是现场还是问我们公司的同事。彤彤死了我内心真的很难过，以前的事情我不想多说，都是些不重要的事情。”
“巧了。”段云扬将手上的工作证往桌上一扔，双手交叉撑着下巴，带了点奇怪的似笑非笑看着她，“燕小姐觉得我们是怎么找到您的？既然您都说了让我们查，那我现在就告诉您去现场调查的结果。”
“有人声称，在事发之前，看见过你走出骆彤的屋子——这当然很正常，你说你两点去找过她，那么，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在这之前，从骆彤的屋子中曾传出激烈的争吵声并且疑似动手的声音，还有，为什么你出门的时候看起来慌不择路，手上还沾了一点疑似是血迹的液体？”
“你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