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还不快把衣服收拾好，成什么体统！”
拓拔元挡在郭识月身前，生怕那些玩意儿污了小姑娘的眼，殊不知郭识月刚闯进来时就已经看完了。
这边闹出的动静不小，大首领也被惊动了，浩浩荡荡一群人来到帐篷前，先前拦人的几个士卒眼看着事情闹大急得冒汗，只好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不用拓拔斩发话，军师沈岩便叫人将私扣战俘的几个士卒拉下去军法处置。
“元儿，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拓拔斩显然询问的是角落里和一个脏兮兮的战俘抱作一团的小女儿。
拓拔斩此时正是壮年，身材魁梧，鹰钩鼻，国字脸，眼神犀利，令人见之生畏。
拓拔元则看向郭识月，“大首领还是让月儿自己来说吧。”
郭识月知道这是摆脱自己傻子名头的好机会，递给拓拔元一个感激的眼神后，她转身朝拓拔斩行了一个标准漂亮的礼，才道，
“阿爹，月儿今日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白胡子老爷爷让我救这位哥哥，还说作为回报可以让我的病好起来，月儿这才……”
拓拔月向来身体康健，看她如今这副口齿伶俐的模样，什么病被医好了自然不言而喻。
一时之间众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大夫人先笑着打破沉默，
“既是如此，那确是一桩好事，都别愣着了，把这孩子安排去洗漱一番，以后就呆在月儿帐篷……月儿！”
郭识月闭眼前看了一眼接住自己的叶怀瑾，感叹一句，少年你手臂还挺有劲的嘛。
……
夜已深，叶怀瑾洗漱完毕后被安排守在拓拔月帐外，他负手沉眸注视着帐前稀少的行人，俄顷，拓拔斩副将白铎被派来询问拓拔月的情况。
隐秘无人处，面对身为下人的叶怀瑾，白铎语气却极为恭敬。
“……险些让殿下身处险境，是属下失职。”
叶怀瑾一想到自己差点被那几个士卒…额头青筋便狠狠跳了两下。
“……无事，若非如此，我竟不知道胡人里还有前朝带刀侍卫。”
白铎憨笑着点点头，心想不愧是皇子，那种时候还能认出他，当真眼清目明。
“殿下放心，那几个不知死活的士卒已经被处理妥当，无人察觉。”
“嗯。”
“不过，殿下的脸如何……”
说实话，若不是那双和先帝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他根本不敢相信这是当初殿前粉雕玉琢的四皇子。
叶怀瑾不言，白铎心里已经猜到七八分，顿时心酸无比，“殿下这些年受苦了。”
两年前他听闻夙阳国破的消息痛心疾首，一夜白发。敌军攻占十几座都城，将城中几十万百姓屠戮殆尽，以最血腥残忍的方式结束了一个国家的统治。
如今看到前朝遗孤，先帝血脉，他不禁老泪纵横。
“陛下身边的老人可还在？”
问完他就后悔了。
叶怀瑾语气平淡，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情，“我逃走时被艾梵天的人察觉追杀，跟随我的侍卫非死即伤，只有桓公公一人同我到达丰州，后来碰上鼠疫，不久也去了。”
气氛接近凝滞，白铎只觉得喉头堵得慌，心有戚戚然，却不知从何处说起。又过了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陛下将来可有打算？”
白铎心知叶怀瑾心中定然有恨，不过复国一事非同小可，按当下的情况来看，着实希望渺茫。可他也说不出叫叶怀瑾放下过往的话，亡国切肤之痛，旁人焉有体会？
罢了罢了，殿下自小善用兵法，足智多谋，倘若放手一搏，未必不能成事！
白铎只见尊贵的殿下神色晦明的看着眼前虚空，负手于背，身形劲瘦如竹，隐约可见先帝当年风采。
“我自有安排，你只需听命行事。”
“是！”
……
再醒来已是白天，郭识月坐起伸了个懒腰，高烧退下了，觉也睡饱了，现在她浑身上下都透着舒爽。
端着脸盆毛巾进来的叶怀瑾暼了一眼小姑娘猫似的懒散娇态，垂眸提醒道，
“小姐，该梳洗了。”
嗯？
郭识月双手捧腮，小鹿眼滴溜溜打量他一圈，不错不错，一身下人的粗布衣裳都能让他穿出清冷气质，不愧是能和男主battle到结局的大反派。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来打湿拧干的毛巾，郭识月不接，抬手就要揭开他脸上的粗糙木质面具。
他僵住身子，不躲也不闪，任由郭识月揭下。红褐色的刀疤暴露在空气中，自眉骨延伸至下巴，横贯大半张脸，狰狞可怖。
没有预想中惊慌失措的逃走或是流露出厌恶的神情，小姑娘嘴巴微微嘟起，像是心疼又像是可惜。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看见他脸上的疤是这种反应，心疼，可惜。
郭识月的手就要触碰到疤痕时，叶怀瑾这才如梦初醒般急急躲开，把毛巾塞进她手中，又急匆匆退出帐篷。
“躲什么啊……”
她又不吃人。
郭识月有点懵的看着叶怀瑾落荒而逃。
……
刚用过早膳，拓拔斩的人就来请她去帐中。简单收拾一番后，左右环顾一圈没看见叶怀瑾的人影，郭识月便跟着引路的下人进了拓拔斩的帐篷。
原主拓拔月的家庭关系还是挺简单的，上头有两个长三岁的哥哥姐姐，都是大房所出，她排行最小，是二房所出。而且拓拔斩似乎偏爱汉家姑娘，大夫人柳氏二夫人季氏都是汉人出身。
郭识月一一见过礼后，柳氏便将她拉到身旁，态度亲近。
“月儿现在可识字？”
拓拔月的亲娘季氏去世的早，生下她后就撒手人寰了，三个孩子全靠柳氏一人拉扯长大，所以严格来讲，柳氏倒更像是她的亲娘。
“认识一些。”郭识月谦虚着，不是她吹，这么些年的穿书经历，各国各时代的语言她不说精通，单认字绝对没问题。
“那便好，再过些日子得请个教书先生来好好教导一番。”这话是对拓拔斩说的。
拓拔斩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点了点桌子，
“咱们是马上打天下，虽说月儿是女子，但也不能完全不懂骑射，不如请个……”
柳氏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就让拓拔斩住了嘴，郭识月憋笑，得，别看长得五大三粗，这还是个妻管严呢。
柳氏又拉着她扯了许多家常，到了饭点还留她一起用膳，想着要早些回去实施反派从良计划的郭识月婉言谢绝了。
她回到自己帐篷，转了一圈也没看见叶怀瑾的人，门外新换的下人说是看见他往厨房方向去了，应当是去领今日的午膳。
又等了许久，她终于坐不住了，领个午膳哪要这么久，该不会又被人欺负了吧？
刚要起身去寻，就看见瘦削的少年端着漆木托盘掀帘走进来，沉寂深邃的眸不解的看向她。
“小姐要出去？”
“没，我刚才是想去找你呢，可别又被人欺负了。”郭识月转身回去坐好，说起来她确实也有些饿了，不知道今天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她期待的看着少年手里的托盘，干净澄澈的小鹿眼里盛满希冀的小星星，犹如等待投食的乖觉的猫主子。
殊不知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话，对一个少年内心的冲击有多大。
叶怀瑾抿唇，在郭识月面前一一揭开盖子。
午膳是烤羊肉，炙鹿腿，还有一大碗滋补鸡汤。按照平日的饮食来看，算是丰盛了。
胡人作为游牧民族，因为没有固定的耕地，粮食一直是颇为紧张的资源，但对于自家人，拓拔斩向来不吝啬。
“你还没吃饭吧，一起坐下来吃啊。”郭识月拉住正要走的叶怀瑾，不料却听得少年隐忍的闷哼。
……
“坐下，我叫你坐下。”
郭识月气急败坏的按着叶怀瑾的肩让他坐到榻上，翻卷起衣袖，果不其然看见几道还未痊愈的鞭伤，兴许是昨天洗了澡的缘故，伤口边缘泡白肿起，好在已经上了药。
替他又上了一遍药，郭识月提着个小皮鞭叉腰站在他身旁，勒令他将那碗鸡汤喝下去。
“快喝，要是再让我看见你身上有伤，保准让你喝鸡汤喝到吐。”
少年腰背笔直，抬头盯着她看，本就虚张声势的郭识月不知怎的被看得有些心虚，随手丢下小皮鞭，语气也弱了不止半分。
“那什么，鸡汤滋补，对身体好，快喝吧……”
我丢，这到底是在养儿子还是养大爷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