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落地钟敲响的时候,姜驰从浴室里出来。身上系着一条白色浴巾,将胸口裹得严实,紧绷,自中间挤出一道深沟。
她赤着足,抬手拨弄湿漉漉的短发,水珠四溅。指甲如白玉般晶莹剔透,修剪的干净、圆润。
从烟盒里抖出根烟叼上,不经意间嗅到熟悉的香味儿。莫名想到那个男人捉摸不透的眼神,姜驰赌气般把烟碾碎,扔进垃圾桶。
她在窗前站定,冬城景色一览无遗。
风声鹤起,姜驰被混合着零星碎雪吹满脸,起一身鸡皮疙瘩。
屋里稍微被熏陶出那点人气,瞬间速冻成冷藏室,她用等同于自虐的方式,让自己强迫性冷静下来。
刚刚那场谈判,已经耗尽了她全部力气。
暴雪过后,凝聚成冰,姜驰蜷缩着身躯,躺在一片……的丝绒被褥中,眼皮渐沉。
夜幕四合。
黑暗中浓重的血腥味儿,月光下女孩布满血丝的双眸,手里紧握沾了鲜血的弹簧刀,凌乱的环境,嘈杂的尖叫声划破天际。
盛煜猛地睁开眼,惊出一身冷汗。
他仰躺着沙发,眉间残留些许惊魂未定的暴戾。
赵单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让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跟了盛煜七年,他知道此刻自己本不该在场。
可进都进来了,在出去反倒显得刻意。
“几点了?”盛煜抬手捏了捏眉骨,声音暗哑。
赵单抬手看一眼表,“八点十六。”
“衣服呢?”
“在这儿。”赵单弯膝把贴墙的袋子捡起来,“不知道姜小姐喜欢什么风格,就按照您的喜好买了。”
盛煜眼神暗了几分,没说话。
他脾气向来阴晴不定,赵单心里没底,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空气。
周围寂静,这里像座古堡。
盛家老宅坐落r市偏远山脉一带,已有近百年历史,透过落地窗,可以睥睨这座灯火辉煌的不夜城。
盛煜靠在窗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一脸纯良无害的睡颜,没有半点儿擅闯闺房的自觉。
隔几秒,他突然俯身。
刚还熟睡中的人,自黑暗中睁开凌厉又充满防备的双眼,在看到盛煜的那一刻,情绪瞬间从眼底散去。
气氛僵硬,姜驰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搞不清楚状况。
“有事?”
盛煜没吭声。
姜驰狐疑地盯着他,大半夜自己房间突然闯进来一个男人,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搁谁心里都不踏实。
“盛煜,说话!”
盛煜冷眼看着她。
姜驰忍无可忍的爬起来,想去开灯。盛煜看出她的意图,一把扣住她手腕,反手摔回去。
姜驰愣住,在心里骂他神经病。
那股似有若无的香味儿又来了,她垂着眼睛,像个落败的丧家犬。
盛煜拇指捏住她下巴,指尖冰凉,带着一种磨砂感。
她被迫仰着头,与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对视。
“你在装什么?”
姜驰眼神一片空洞,连沮丧都没有,“盛煜,你别不讲道理。”
他目光讥诮,嘴角冷冰冰的勾起一抹弧度。
“跟你这种人讲什么道理。”
姜驰痛苦的闭上眼睛,厌倦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争斗。
“盛煜,”她轻声问,“你是想报复我吗?”
灯光乍亮,他终于如她所愿的开了灯。
姜驰把他眼睛里的恨意看个一清二楚,回不回答,已经不重要了。
真正的筋疲力尽。
这段关系牵扯了近十年,她整个青春岁月,都被盛煜这个名字灌溉,连带着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也全部都是因他而起。
一片压抑的寂静后,姜驰平静的抬起头:“你在我这里,什么都得不到。”
盛煜自始至终都没一句多余的废话,看她的眼神像是在说,试试?
姜驰突然觉得没劲,她隐忍退让,收敛锋芒,就只换来他步步为营,得寸进尺。
从监号赵单准确无误喊出她姓氏的那一刻,就料到会是今天这个场面。以为七年前的那场噩梦彻底结束,原来沉淀的也不过就是时间。
盛煜收回手,转身看向窗外。
“换上。”
……
赵单买的衣服跟这里装修的风格一样,都是冷色系。
不到十点,姜驰不太情愿出门。
她坐在副驾驶思考人生。
情势所迫,与盛煜签了十年卖身契,他承诺会给她安排一个好的前程,条件是必须留在中山公馆。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姜驰不认为会落在自己头上,除非盛煜脑袋被门挤了。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别有目的。
姜驰在心里深吸口气,脑袋里乱糟糟的,什么事都捋不清。
阿斯顿马丁穿梭大街小巷,盛煜一手搭着方向盘,目不斜视。
所谓不夜城,就是成年人眼中随着夜幕一同降临的人间仙境,似幻似真。
灯红酒绿,物欲纵横,游荡街上的人脸上弥漫着酒醉后的萎靡,像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车停下,姜驰被盛煜一把扯下来。
她心里窜起无名火来不及发作,被一把推到台阶上,没等看见人,耳边先传来娘里娘气的一声叫唤:“我的天,怎么是个没头发的?!”
姜驰:“……”
她默默抬起手,把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头上。
姜驰这辈子头一次看到“托尼老师”,被他市场挑白菜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半晌,肩膀被人轻拍了下。
“跟我来吧。”
姜驰侧过头,张了张嘴,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盛煜皱着眉,不耐道:“你在磨蹭什么?”
姜驰深深呼一口气,抬脚跟上。
脱掉厚重羽绒服,她里面是件贴身款的毛衣,黑色圆领,完美勾勒出纤细的腰线。紧身裤裹着一双细长的腿,露出一小截白皙骨感的脚裸。
“恕我直言,你这身材真是……”托尼老师在她对面坐下来,紧跟着补上一句,“好的没话说。”
姜驰朝他翻了个白眼。
托尼从抽屉里翻出化妆工具,摆成一排,示意姜驰坐过来。
“你叫什么名?”
姜驰面无表情的说:“姜驰。”
托尼调整个坐姿,问:“池水的池?还是迟到的迟?”
“背道而驰。”
托尼瞥她一眼,忍住笑:“符合你的气质。”
姜驰问的很直接,“我什么气质?”
托尼这回是真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