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铁门七年来头一次在她面前堂堂正正的打开,刺骨寒风扑面而来,姜驰微微眯了下眼睛。
送她出来的是个老狱警,岁月磨砺过的一双锐眼,脊背挺直,站的像一棵屹立不动的白杨树。
“747。”
姜驰猛地拔高声调,“到!”
“从今天开始,你自由了。”
姜驰笑容还在,眼眶却有些泛红。
她说不出此刻心情,曾经日盼夜盼,终于刑满释放的这一天,除了得偿所愿带给她的喜悦,还有对未来措手不及的茫然空洞。
打火机“啪嗒”一声,姜驰侧着头凑近,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发抖。
口中吐出一缕白烟,远处有人喊,“是姜驰姜小姐吗?”
姜驰顿了下。
那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姜小姐,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长时间,这里不让停车,我把车停在附近,这才耽搁了一会儿。”
姜驰一语不发地看着他,盯的对方心里发毛,半晌,低声道:“麻烦了。”
“不用这么客气,您叫我小赵就行。”
赵单大学刚毕业就出来给人做司机兼助理,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给人一种和善的书生气息。经盛煜一手提拔,现如今小有成就。
姜驰入狱的那年,也是盛煜接管公司的同一年,赵单就是在那个阶段,开始跟着盛煜做事。
一晃,就是七年。
赵单对姜驰是全然陌生的,他今早还在暗自惊奇,什么人值得他们总裁亲自过来接人,稀里糊涂就被盛煜指引着把车开到了这里。
见到姜驰的那一刻,赵单首先被她穿的监号服给震得不轻。平生头一次看到有人把这身衣服穿的百无禁忌,也知道是自己想错了。
她跟过去出现在总裁身边的不是同一种女人。
车里开着暖气,姜驰尽量贴着靠车窗的那边,自始至终都没往身旁男人的脸上扫过一眼。
赵单只觉得车里气氛古怪,他从倒车镜里偷偷瞅了眼自家总裁,小心翼翼地问:“盛总,咱们现在去哪儿啊?”
……
中山公馆。
r市自东边环绕的一座小山,别墅盖在半山腰,仅此一栋,历史悠久。
银灰色阿斯顿马丁走山路如覆平地,十分钟后停进敞开的独立庭院。
车门打开,姜驰眼前出现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她目光缓慢上移,身形挺拔的男人挡住大部分光线,棱角分明的俊脸晦暗不明。
“尺码。”
姜驰没怎么缓过神,下意识问:“什么尺码?”
盛煜从上到下扫了她一遍,冷冰冰的,像是在审视什么不值钱的物件。几秒钟后,对赵单说个码数。
准确无误,眼光真毒。
姜驰:“……”
她自觉的从车里下来,环顾四周。
走到门口,盛煜突然停下脚步。姜驰措不及防撞到他背上,鼻息间充斥着淡淡的香味儿。
道歉的话没等说出口,她抬头,对上一双满是厌恶的眼睛。
“晦气。”
姜驰脸色一沉,深吸口气,暗骂一声“死娘炮”。
盛煜盯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知道她在心里骂他一般,冷冷笑了几声。
姜驰木着脸,从他身旁掠过,自始至终没有多余的表情。激动,愧疚,愤怒,怅然,失而复得,久别重逢的喜悦,通通没有。
一门之隔,冰火两重天。
盛煜身边的佣人都极有眼力见儿,无论是赵单还是此刻候在门口的保姆,都尽心尽职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姜驰起先不动,盛煜就一直站在她背后。没办法,她只能踢掉球鞋,换上那双浅灰色净版棉拖。
寒冬腊月,她连袜子都没穿,暴露在空气中的脚裸,像上好的奶皮,白皙细腻。
姜驰被带到盛煜的书房,桌上两杯热饮冒着热气,她静静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侧脸轮廓像素描笔勾勒出来的,恬静美好。
五分钟后,盛煜开口了。
“今后有什么打算?”
姜驰看他一眼,“不知道。”
盛煜大概也没指望她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话匣子有了开关,他接下来的一些话就变得顺理成章。
“这有一份文件,你先看看。”
姜驰笑笑:“不用卖关子,有什么事你直说就行。”
盛煜没说话,目光放肆的在她脸上打量,从眉到眼,一路延伸到下颚骨,顺着锁骨的轮廓,停在那道伤疤上。
几秒钟后,盛煜移开目光:“三年前,唐人杰过世。”
“这事儿我知道。”
盛煜要笑不笑,“看你的样子,好像也无关紧要。怎么?他不是你的家人吗?”
姜驰抿唇不语。
盛煜冷哼,吐出两个字:“冷血。”
姜驰低低吸了口气,半笑不笑:“你到底说不说?”
盛煜目光没移开半分,把她眸子里一晃而过的愤怒看得通透,隔几秒,才冷着脸开口:“唐人杰病逝,死前欠下医药费二十万,他死了,这笔账就算在你头上。”
姜驰自嘲般扯了扯嘴角,“这算是领养费?”
盛煜倾身,瞳孔映着她较好的面容。
“呵,凭你跟唐人杰叔侄情分,这二十万确实不多。不过……”
“不过什么?”
“他借的是高利贷。”
姜驰手指一紧,徒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盛煜弯唇,凑到姜驰耳边,语气温柔的像是对待自己的情人,透着种说不出的诡异。
“当初借给他的人,是我。”
灯光是米白色,照在姜驰毫无血色的脸上。她整个人如遭重击,一瞬间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轰然坍塌,手指神经紊乱的抖动两下。
盛煜专注地盯着她看,脸色极其淡定从容。
几秒后,姜驰捞起那份文件。
她认得唐人杰的字迹,这人活了大半辈子都没什么出息,但难得写一手好字。
借款合同上“唐人杰”三个字笔劲儿很重,姜驰能猜测到他当时的心情,一定是惴惴不安又挣扎着想要活下去。
她嘴唇抿成一条线。
“给我点时间。”
盛煜眼里泛起冷笑,语带嘲讽:“给你五十年,你也还不起。”
姜驰被他说中,一时无话可说。
盛煜也不急,从开始就慢条斯理的,一点点耗光她的耐性。
姜驰手指轻轻抚着杯子边缘,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那你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