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不敢再反驳,慢慢地低下头。
四周没人敢说什么,唯有赵姨娘的神色愈发高傲起来。
卿令仪怎么看不出来,她是故意的。
不仅为难她,还为难帮她说话的人,让她孤立无援。
这要是个胆小的,恐怕就跪下认错了。
可是卿令仪不会跪,反而定定开口:“赵姨娘,你别给脸不要脸。”
沈氏结实一愣,其他人也都吃了一惊。
赵姨娘瞪过来:“你说什么?!”
“我嫁的是大将军,长辈本该是父母兄嫂,你是姨娘,又在管家,我想着是能算得上半个长辈。我今日来,是为着家宅和睦,却不是受你平白无故的教训。”
赵姨娘愣了一愣。
“还有,二哥为国而死,你反过来欺负他的遗孀,不怕遭报应吗?二嫂不与你计较,是她性子温柔,你以为是你厉害,所以怕了你吗?”
“你……”
“你且记着我今日说的话吧。”
说着,卿令仪握住了沈氏的手:“嫂嫂,我们走。”
走出主屋,里边传来一阵摔东西、辱骂的声音。
卿令仪头也不回,专心提醒:“嫂嫂,小心脚下。”
沈氏叹息:“虽然听你说这一番话,我心里痛快,可你嫁过来第一日便得罪她,实在无益。她终究是管家的。”
卿令仪眨眨眼睛,要是委曲求全,她只会变本加厉呀。
她却没这么说,乖巧地笑着:“我错啦,下回一定注意。”
沈氏满脸的忧心忡忡,卿令仪岔开话题:“嫂嫂,我们一起去母亲那儿吧?”
沈氏叹了口气:“也好。”
事实上,卿令仪更希望薛老太太还睡着。
成家这位老太太的脾气是出了名的火爆,动辄发怒,泼天臭骂,寻常人根本招架不住。
而且与赵姨娘不同,这是正儿八经的长辈。
不能顶嘴,顶嘴了也吵不过。
然而天不遂人愿,到了静尘轩,一问,说是老太太刚醒。
卿令仪的心都凉了半截。
她小心翼翼,脊背紧绷,跟着沈氏一起端端正正地行礼。
“行了,坐吧。”
嗓音疲倦轻微。
卿令仪悄悄抬眼,老太太正坐在床上,虽已是形销骨立,愁病却难掩绝色姿容。
看着倒挺慈祥的,不像会骂人的样子。
这边摆好凳子,翠玉院的侍女进来了,说道:“老夫人,三夫人言语无状,冲撞了长辈,姨娘叫三夫人过去受教。”
卿令仪一怔,没想到那赵姨娘竟告到了这儿来!
她正心虚。
却听到薛老太太干脆道:“滚。”
那侍女提到:“可这是赵姨娘的意思……”
薛老太太:“让赵婉蓉也滚!”
接着道:“个杀千刀的蠢货,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敢来管我的儿媳,信不信我……咳咳!”
话说一半,老太太突然急急咳嗽起来。
卿令仪从方才的震惊里缓过神,心想传闻真是不差,只是这话听着莫名顺耳是怎么回事。
沈氏上前轻抚薛老太太的后背,侍奉的齐嬷嬷则是冷着脸将那侍女请了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嬷嬷的手里端了一只素面青瓷碗,说道:“老夫人,该喝药了。”
“我来!”卿令仪自告奋勇。
本该敬茶的,便以喂药替代吧。
她喂得仔细,薛老太太却喝得艰难,眉头拧得越来越紧。
虽说她没生过病,但这药闻着就极苦,味道肯定很差。
她盘算着待会儿回去做些蜜饯,配着汤药,化去苦味,喝起来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药喝完了,卿令仪把汤碗递还齐嬷嬷。
侍女奉了茶水,她跟着沈氏在床前坐下。
却又有个侍女进来了,这回说的是:“老夫人,叶姑娘来了。”
卿令仪捧着茶盏,若有所思。
来的路上沈氏说过,赵姨娘想将侄女嫁给成炀,那侄女正是姓叶。
“叶缇兰?”
薛老太太很不耐烦,“怎么又是她?回回来,回回说那些酸话,谁不知道她想嫁给我儿子!没有镜子,尿总有吧?也不撒一泡照照自己!”
话音未落,门口忽然传来侍女惊讶的声音:“叶姑娘,你怎么自己进来了?”
卿令仪侧目看去,进来的女子身段纤细如瘦柳,纯良娇柔的长相,看着已有十六七岁,穿着桂子绿齐胸襦裙,青缎云纹系带束得很紧,在边缘挤出一圈雪白。
侍女伸手拦她,她却自顾自地往里走:“我知道,我出身卑微,老太太不愿见我……”
“知道还来,你这脸皮可真够厚的!”薛老太太讽刺出声。
叶缇兰一噎,勉强转移话题,“我……我来给将军夫人请安。”
卿令仪茫然抬头:“我?”
“正是,”叶缇兰再度堆叠起笑脸,“我与伯母住在将军府,夫人嫁过来,便是将军府的女主人,我自然是要来给夫人请安的。”
这话听着是有几分道理。
但是卿令仪觉得奇怪,给她请安不该是去她的院子吗,跑来静尘轩做什么?
沈氏在旁温声开口:“叶姑娘真是有心了。将军有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宴山居,这个规矩叶姑娘知道,这才特意来静尘轩呢。”
卿令仪恍然大悟。
成炀昏迷不醒这件事,肯定不能被外人知晓,所以谁也不能靠近他的院子。
包括叶缇兰。
“早就听说夫人性情温柔,知书达礼,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能见到夫人这样标致的人儿,我心中实在高兴极了。”叶缇兰一个劲地说着吹捧人的话。
卿令仪真诚道:“你别高兴得太早。”
叶缇兰的表情僵了一瞬。
眼看叶缇兰还有说话,卿令仪率先站起身来,“母亲还病着,儿媳便不再叨扰了。”
薛老太太尚未说话,叶缇兰抢着开口:“夫人可是要回宴山居?”
卿令仪皱起了眉头,心觉她很没礼貌。
叶缇兰自顾笑着:“我陪着夫人回去吧!”
“什么?”卿令仪不理解。
“夫人,我来将军府这些时日了,却没有拜见过将军,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你想见将军?”
叶缇兰含笑道:“只是拜见,夫人不会介意吧?”
卿令仪却说:“我介意啊。”
她答应,会保守成炀昏迷这个秘密的。
她端着杯子,对叶缇兰道:“将军不许你靠近宴山居,我也不会带你去的。”
叶缇兰的眼圈一下红了:“夫人是不是也觉得我身份太过卑微,连给将军请安都不配?我、我以为左县公府教出来的人不会这般嫌贫爱富……”
真没想到,她竟能往这方面扯。
卿令仪懒得自证,想着反正今天得罪了她的伯母,也不差再得罪她。
不等叶缇兰把话说完,她干脆直接扬手,将手中杯里的茶水泼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