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愧疚

“丫头,到了夫家可不比在娘这儿顺心安逸,你千万不能顶撞夫君,凡事守着点规矩,同夫君好好过日子。”

说话的是一位素衣素面的女人,今日是她女儿出嫁的吉日子。

狭小的门外是长长的矮巷,巷虽窄,却整齐的排满了接亲轿,轿上系着打成花结的红绫,赤红绫子随风翩然起舞,显得格外热闹喜庆。

“娘的话阿烛记着了。”裴袖烛道。

匆匆告别阿母,她慢步踩上了花轿。

夫家派来的接亲佣奉命行事,要赶吉时,他们也耽搁不起,生怕耽误过头下会子就掉了脑袋。

“起轿!”

话音一落,四个身着吉服的壮汉打起精神,他们卯足了劲儿,分别站在花轿的四角用力抬轿。

敲锣打鼓唢呐欢吹,十里八乡的百姓皆盯着这边瞧。

裴袖烛生的美,柳眉薄唇,明眸皓齿,添了脂粉也不显俗气。

她原本是朝廷重将之女,奈何时运不济,命薄福也薄。十岁那年她爹裴老将军战死沙场,偌大的家族无人支撑,受尽排挤。

她爹去世不久,裴家没落,家宅变卖,就连朝廷照例发的奉银也被人贪了去。

裴袖烛以为,她要在阁楼小院陪阿母过一辈子,怎知秋分前后,有一大户人家向她提亲了。

那家人要娶她为正妻,并附带一个要求,说了一大通,简而言之便是叫她嫁过去生个儿子来光耀门楣,延续家族荣光。

为了不叫年迈的阿母操心,她只好主动应了这门婚事,这门婚事来的仓促,有关这位新夫君的事她一概不知,她只知道夫君家世好。

念不清过了多久,只听见花轿“框”的一声落在地上,框声不大。她踩着小厮的后背下了轿,不熟练的跟这位新夫君拜了堂。

由于盖头的原因,期间她并未瞧到那陌生君郎的脸。

此刻已入夜。

这个时辰,郎君应该在敬酒,想这儿,裴袖烛轻揭下盖头,对门口杵着的丫鬟招了招手。

“你过来。”她道。

“啊?夫人,您叫奴婢什么事?”这丫头被她叫愣了。

裴袖烛用眸子大致瞄了眼四周,手捻杯茶,轻轻入口,随后问道:“听闻这是个大户人家,是京都城哪家?”

“夫人,您是第一个这么问的,阿婵该怎么回答您才好啊?”

见丫头那难堪的表情,裴袖烛心里嘀咕着,这么简单的问题还不知如何回答,这丫头未免太呆了些。

过了好一会儿,还未待这丫鬟说出个所以然,只听门口传来“嘎吱”的推门声。

裴袖烛定睛一看,赶忙将方才揭下的红盖头往头上糊。

那人见她的举动,噗嗤一笑。他抱着剑,杵在门口,盯了她半晌,半晌才开口:“阿烛,你可以不知这皓文苑,也可以不知这府上的一切,不过你要记得,你是我苏枕的妻子。”

皓文苑?!苏枕?

听这儿,裴袖烛直愣了,才糊上的红盖头也瞬间滑落,落在她手心。

她原本以为,所谓的大家大户,最高不过士族,没想这门户竟是京都城有名的将军世家。

这当真是数一数二的大家大户了。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人竟是开国将军苏凭之子,年仅二十,战功显赫。

裴袖烛才回过神来。她抬头一瞥,余光早已瞄不到方才唤进来的丫鬟了,约摸她这会子已在门外伺候了。

红烛摇曳,灯火明灭,香炉檀香绻绕。此刻,偌大的洞房内只有两人。

裴袖烛盯着眼前这尤其俊美的男子,他模样倒不赖,长眉杏目,眉宇间透着三分英气。今日他喝大了酒,酒意微醺。

苏枕见她一直盯着他瞧,以为是身前的剑给这美人胚子吓着了,赶忙轻悄悄的将剑扣在木桌上,随后又沉默不知多久,道:“方才的话,听清楚了?”

见裴袖烛无声不语,只痴痴的盯着他的脸瞧,他心知问不出什么,只道:“罢了,阿烛想瞧便瞧吧,要不夫君离你近些,瞧的清楚。”

“没有看你。”裴袖烛听此,瞬时回过神来,一股热意涌上脸颊。她赶忙将目光移开,东瞅瞅西望望。

说来,她方才不过是愣住了,在想事情。

见气氛尴尬起来,她往后退两步拉开距离,转移话题道:“苏大将军,您如此家世,为何娶我?”

她不喜闻酒味,再加上同这男人不熟,他身上的酒味属实叫她心生反感。

“为何?当年裴家没落,其实是……”

苏枕才想继续说些什么,就在此时,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这敲门声极大,敲门人倒像是掐准了时辰,毫不避讳。

当然,那人倒也识得分寸,屋内人不开门,她并未直接推门而入。那人故意扯着嗓门,大声喊道:“将军!将军?罗夫人知道您今日大婚,罗夫人没说什么,可奴婢觉着您若是对她还有一丝愧疚……”

听这声色,讲话的是个婆子。

苏枕听此,无奈的长出一口气,不待这婆子再多说什么,回了句:“我现在过去。”

裴袖烛见身前的男人起身甩袖要走,下意识的伸手去拉他,她慢了一步,手空了。

“那个,苏大将军,你的剑落下了。”裴袖烛好心提醒道。

苏枕听此,愣了一下,随即道:“明日我来取。”

“那当年……”裴袖烛正问着,门口的婆子不耐烦了,赶忙压高嗓门说着:“哎呦将军,您可快些嘞,罗夫人本就身子不好,一日没吃东西了。”

“你急什么,这皓文苑是大家大户,连家仆都不会挨饿,分明是她自己不吃不喝的。”裴袖烛话语七分冷厉,倒也不让着她。

往常她并不是这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若那人只是将苏枕叫走,她也不多说,可方才苏枕偏偏提到了她爹。

家人是她裴袖烛的底线。

“阿烛,谨言慎行。”说罢,苏枕快步踱出门。

门口的婆子见她抓空,得意的冲她甩了个白眼儿,恨不得将眼珠子甩出来。

见此,裴袖烛心里五味杂陈。

让她心里五味杂陈的,倒也不是自己的夫君在新婚之夜弃她而去,相反,她巴不得不圆房。

真正叫她闹心的是方才苏枕那翻未说完的话。

发表时间:2022-08-11 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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