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边上,人来人往,桥下河道不时划过几条小船,上面坐着的游客面上新奇的看着河边千千柳条。
姜琦面无表情看着面前的画布,手里拿着炭笔在画纸上涂抹着,面前的男子面色僵硬的笑着,旁边一个脏兮兮的乞丐坐在轮子做的小椅子上,胡子拉碴的看不出原本的面容,身边的小音箱放着二泉映月,把这春日好景搞得惨兮兮的。
“画好了,你看一下。”姜琦取下画纸递了过去。
那男子赶忙接过,乐呵呵的笑了一声。
“嘿,画的还真像,叫把我的大鼻子画的多逼真。”
姜琦扯着嘴角应和了两句,那男子拿着自己的素描欣赏了一番,才想起来没有给钱。
“一共是多少钱?”
“五十。”
男子干脆的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一百的,姜琦在自己的书包里翻了良久,一把零钱凑了又凑,才找了钱。
看了看河水里倒映着的红霞,闪着凌波,空气也慢慢地凉了下来,天桥上已经没了什么行人,乞丐的音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干枯如树杈的手指僵硬的清点着一天的收入。
姜琦一看。
呦呵,还真不少。
她一边收拾着画具,自嘲的笑着,一边想着自己哪天要是过不下去,也到天桥边上来乞讨,总比现在这样累死累活等了一天才接了一摊生意。
她开始本来在这个乞丐旁边做生意有些愧疚,可是那天她收拾完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半天没等到车,亲眼看到这个乞丐环顾了一下四周,看了看没人,“嗖”的一下从那个小凳子上站了起来,抱着自己的家当跑的贼快,那一幕,把姜琦心里唯一的一点愧疚给磨平了。
夕阳把姜琦的影子拉得老长,画具画板压在她瘦小的背上,也没见她有一丝吃力。
“一身漂泊未有依,月明星稀未有凄”一个老道士闭着眼睛,捋着自己灰白的胡子,拉长了嗓子说道。
姜琦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继续走着。
“说你呢,小姐。”
姜琦无动于衷。
“人生善恶非命定,为善作恶各自招。姑娘,你命中带煞,克父伤母,孤星一颗,不过你今日会有贵人出来相救啊……贵人啊!你就不想知道吗……..”
身后算命先生的声音越来越小,忽然她身形一顿,停下了脚步。
算命先生见状松了一口气,捋了捋胡子,故作老道的喊道:
“今日算你幸运,给你打五折….哎….你跑什么啊。”
姜琦背着画具咣咣当当伸着手连跑连叫唤。
“等一下,等一下。”
前面的公交车慢悠悠的停了下来。
姜琦喘着粗气上了车,刷了卡,找了最后一排位置坐下。
刚刚没歇两口气,手机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皱起了眉头,不情愿的接通了电话。
“喂……舅妈…..”
“喂,小琦啊,你看你啥时有空过来签一下字啊,房子已经找到租客了。”
“我这个星期还要考试…….”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现在大学了哪有那么多的考试,你可别忘了,你妈死了可是我和你舅舅辛辛苦苦的拉扯你长大,你现在相当于在还债知道吗,我们只是把房子租了出去,没要你房子就不错了。”
电话里尖细的声音刺激着姜琦的脑膜,太阳穴一股一股的闷疼。
“行。”等对面终于没有说话了。“我这周日看看有没有时间。”
对面得到答应,二话没说就把电话给挂了。
姜琦疲惫的闭着眼睛靠在车窗上,脑中已经对自己父母的面貌有些模糊不清了。
现在的她根本不知道所谓的家庭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在她十几年的记忆里,只有对舅妈阴冷脸色的恐惧,还有舅舅无奈避之不及的眼神,还有自己永远为下一顿是否能吃饱的担忧。
公共汽车停了一站又一站,车上的人上上下下,只有姜琦一个人一直呆坐在最后一排,浑身已经隐入黑暗中,僵硬消沉的像一个雕像。
渐渐地,车窗外慢慢的暗了下来,灯红酒绿的霓虹灯牌一闪一闪,整条街上倒比白天还要热闹一些。
姜琦的学校远离市中心,是一个正处于发展阶段的开发区,她下了车,整条路上只有呼啸而过的汽车,和寥寥无几的几个行人,路边的高楼还处于建造阶段,黑压压的几乎要挡住皎洁的月色,让这条本来就昏暗的路上更加的阴森。
这些姜琦倒是不怎么害怕,她也不是第一次走夜路,拿着自己自备的小手电筒照着路面,低头走着。
鞋底摩擦着地上的碎石子,不仔细听就像是身后跟了一个人,一阵风吹来,姜琦抱了抱胳膊,她抬头看了看天,A市的夜晚好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星星,可是今晚不知怎么,点点繁星铺满了天空,一条银白的星河蜿蜒着,月亮倒显得不怎么亮了。
姜琦也就诧异了一会,又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转入一条小道,学校旁的这条路离她的寝室比较近,可是这条路却比平时更加的阴森幽暗。
慢慢的,姜琦渐渐地放慢了脚步,警惕的环顾着四周。
好像……好像有什么声音离她越来越近……
像是……像是……古代的喜乐声,吹吹打打的……很像古代电视剧里面娶亲的声音……
已经离她越来越近了……是她听错了吗?还是有人在恶作剧?
这地方怎么会有这种声音……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天上的星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暗了下来,不远处的树杈上,挂着银盘似的明月,亮亮的月光洒了一地,像是伸手就可以接到一样。
姜琦的视线有些模糊,她有一点轻微的近视,在这条路的尽头,好像有亮光慢慢的现了出来。
她眯起眼睛,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转眼间,忽然那亮光已经到了跟前。
这时姜琦才看清,这……像是一支接亲的队伍……只不过装扮倒是奇怪了些。
队伍里所有的人竟全都像是纸糊的一样,惨白的肤色,脸颊上又涂着红艳艳的胭脂,殷桃小口一点点,眼睛弯弯的看起来格外的渗人。前面两队人吹吹打打,但看起来却没人听起来那般喜庆。一抬红轿子被八个纸人抬着,走在队伍的后面,在轿子的帘子上,是一个鲜红的喜字。
那几个纸人走路轻飘飘的,脚尖轻轻一点,就划出了好远。
姜琦现在就是神经再慢也已经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但此时已经避之不及,她脑袋嗡的一下,忽然一片空白,只感觉到天旋地转,砰地一声,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轿子里面。外面隐隐约约还传来吹打声。
此时发生的事已经不是她这些年的生活经验所能解决的了,她可以看清周边的事物,可是脑子却是一滩浆糊,无法思考,甚至不能动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隐隐感觉到轿子停了下来,慢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轿帘像是被人掀开来。
随即不远不近的传来一阵叹息。
“错了,错了……要接的是北府的大祭祀……这……人类……”
姜琦意识在一点点的下沉,在她晕过去的前一刻,忽然听到那人吃惊道:“……这月老的红线?”随即便没了意识。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深吸了两口气,惊奇的发现自己仍站在原地,手还仍保持着拿手电筒的姿势,只不过那只小手电筒不知何时已经滚落到一边的草丛里,闪着微弱的光。
姜琦喘了两口气,咽了口口水,故作镇定的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不过是自己太累了,产生的幻觉,捡起手电筒,加快了脚步赶紧离开。
在她刚刚走开不远,刚刚她站的那块地方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
一个年轻挺拔,夜色掩盖了他的面容,但是居上位者的气质却隐藏不了。旁边伛偻站着一位老者,毕恭毕敬的道:
“冥王,你看这……”
那男子盯着姜琦离开的地方,久久沉默没有说话,半天才道了一句:
“去北府,问清楚怎么回事。”阴冷的声音像是从地狱发出来的一样。
那老人抖了抖身子,赶紧弯下来腰。
“是,小的这就去办。”
……
距离那天晚上的事已经有好几天了,姜琦越想越觉得应该是幻觉,估计是这几天压力太大,脑子哪根神经搭错了吧。
姜琦自嘲的想着,随即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姜琦逃了自己作业课程小组的讨论,来到和舅妈约定好的地点。
她今天过去就是为了签订一个租房合同,房子在A市三环内一个高档小区里,房价还是相当的可观,是她爸妈留下来的遗产,却一直都是他舅舅家在住着。
前段时间他舅舅刚刚买了房子,这个房子就被租让了出去。
因为房子还挂在她的名下,所以租房协议还需要她的签字。
其实也不是姜琦有多么的懦弱,她在一定程度上也不是不能通过法律的手段把房子给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