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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睡美人

第3章 他的睡美人

迢迢入星河| 宁听风| 发表时间: 2021/03/27 18:42

阮冬天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叫解红军,长得白白胖胖的,戴着一副圆圆的眼镜。板起脸来凶得很,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大螃蟹。

开学第一天的语文课,他就下了规定——每天的语文课前,按学号顺序,轮到哪位同学,哪位同学就要上黑板写下一个成语以及成语的意思,再写一段或励志或优美的句子做积累,这样三年下来,大家就可以积累无数的成语句子。高考甭管碰到哪一个,就是赚了。

今天正巧轮到阮冬天,她顺手从讲台边搬了把凳子就爬了上去。讲台上有两把凳子,原本都是好的,可不知被谁给换了,新换的凳子有条腿不大结实,她爬上去,承受不住重量的那条腿晃了晃,“咔嚓”一声断了。

阮冬天的手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扑通”一声摔了下来。不光扭到了脚,胳膊也正好砸在凳子上突出的钉子上,出了好多血。

许知景冲进六班教室的时候,讲台前闹哄哄地围了一圈。他费劲地挤进去,就看到了坐在血泊里的阮冬天。

他冲过去,伸手按上阮冬天的肩头:“阮冬天,你怎么样?”

阮冬天正疼得抽气,看见许知景还以为自己失血过多产生了幻觉:“许知景,你怎么来了?”

许知景的目光沉沉,不答她的话,反而说道:“我先送你去医务室。”

说着,他蹲下身,侧头看着阮冬天:“赶紧上来,我背你去。”

阮冬天一愣:“啊,你背我去?”

“愣着干什么?赶紧上来啊。”许知景有些急。

阮冬天还在犹豫,一直扶着她试图让她站起来的赵晓曼也急了:“哎呀,别磨蹭了,赶紧上去。”

说完,赵晓曼不由分说地把她扶到了许知景的背上,教室里的其他人自觉让开了一条路。

一中的医务室在教学楼的最后面,靠近操场,是一栋两层小楼。一楼是诊室,二楼是休息室,小楼后面还种了两棵梧桐树。

阮冬天伏在许知景的背上,许知景有些瘦,后背的蝴蝶骨硌得她有点疼。但莫名的,阮冬天就觉得安心,觉得他瘦削的背,也能扛起山和水。

过了一会儿,她开始悄悄地挪动。

许知景感觉到她的动作,连忙问:“怎么,疼得厉害吗?”

“没,不是很疼。”阮冬天有点羞赧,“许知景,我……是不是很胖啊?”她都听到他“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了。

许知景的呼吸顿了一下:“没有,你很瘦,是我平时锻炼少。”

“哦。”阮冬天信了他的说法,偷偷摸摸地开心之余,又说,“那你以后得多锻炼,壮一点,要不然以后结婚都抱不动新娘子了。”

宁城结婚有旧俗,新娘要新郎抱着进新房,脚不能沾地。阮冬天跟着奶奶去参加过几场婚礼,觉得新奇,记得也清楚。

许知景听了,眼神变了变,说:“嗯,我知道了。”

医务室的医生是个女人,三十多岁,优雅美丽,穿一件白色的大褂,看见他们进来,赶紧扶着阮冬天坐下。她先掀起了阮冬天的裤腿,检查她的脚踝。

阮冬天本就生得白,又捂了一个冬天,愈发白皙。许知景看着她莹润的肌肤,轻咳一声转过了头。

医生捏着她的脚检查了一番,柔声说:“虽然看起来红,但没伤到骨头,先冷敷一下,我再给你开个喷雾。记得这几天脚踝不要用力,小心养着就行。至于你胳膊上的伤口,”医生说着,皱了下眉头,“刚才你说是钉子扎的,是吗?”

阮冬天跟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嗯。”

“伤口不长,有点深,倒是不用缝针。但是是钉子扎的,得给你打针破伤风,以防感染。”

阮冬天吓得眼都直了,结结巴巴地说:“还,还得打针啊?”

天不怕地不怕的阮冬天,活到现在,最怕的就是打针。她只要想到那细细尖尖的针头往她肉里扎,她就会“哇”的一声哭出来。

医生看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脸惊悚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哄她:“没事,不疼的。”

打针哪有不疼的?!

医生给她的伤口消完毒,转身进里间配药去了,阮冬天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许知景。

许知景觉得她这个样子跟只小哈巴狗似的,又萌又可怜,他缓声道:“你怕打针啊?”

虽然不想承认,但阮冬天还是软趴趴地点了点头:“嗯。”

“没事。”许知景忍不住拍拍她的肩膀,“要不然,待会儿你就抓着我的手。你要是感到疼,就用力捏我。”

他们的对话没避人,医生听得真切,觉得少年少女这样的对话格外可爱。但是现在,她要打断他们了。

她撩开帘子走出来说:“那不行啊。”

两个人齐齐地看过去。

医生放下手中的托盘:“我们待会儿是要打屁股针,你可不能待在这里握着她的手啊。”

此言一出,两个人闹了个大红脸。

医生笑着挽起阮冬天的袖子:“好了,咱们先做一下皮试,看你过不过敏。”

看着阮冬天瞬间紧绷的肌肉,医生微笑着转过头,对许知景说,“这位同学,你还是先转过头去吧,要不然待会儿你会难受的。”

许知景不明所以:“没事,我不怕。”

“我知道你不怕啊,但是你看到针头扎进小女生的皮肤里,你就会知道了。”医生默默地想。

果然,片刻之后,许知景看着扎进阮冬天皮肉里的针头,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忍了又忍,还是把头转了过去。

阮冬天的皮试良好,没有过敏反应。医生又给她打了屁股针,开了张假条,说:“还有两节课就吃午饭了,你先别去上课了,上楼歇息一会儿,还得给你的脚冷敷呢!”

说到上课,阮冬天才猛然清醒过来,转头看墙上的时钟,整个人都不好了:“许知景,第三节课上课了。”

许知景淡定地看了一眼时间:“没事。”

“我这里没事了,躺着休息就行了,你赶紧回去上课吧。”阮冬天也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催促许知景赶紧回去。

许知景眉头微蹙:“你一个人行吗?”

“行,行得很,再说还有医生呢!”阮冬天忙不迭地点头,“你就放心好了。”

“那好吧,你老实待着不要乱动,我中午给你带饭过来。”

“好。”

许知景回到教室时,第三节课已经开始了二十分钟。数学老师四十岁出头,是个十分严肃正经的人,即便是许知景这样的好学生,也说了他两句,然后才叫他进去坐下。

许知景从小到大因为长得好,再加上成绩优秀,从来没有被老师批评过,这次因为阮冬天,也算是开了先河了。

他一坐下,霍飞宇就捧着书本靠近他,小声地问:“阮冬天怎么样了?”

两间教室离得近,霍飞宇一上来就听说了。六班那边咋咋呼呼半天,都没有把阮冬天往医务室送,还是许知景送去的。霍飞宇一边赞叹许知景的临危不乱,一边又遗憾为什么送阮冬天去医务室的不是他,要不然他也能在阮冬天面前表现一回。

许知景把书抽出来,看了数学老师一眼,低声道:“没大事。”

“那她在哪呢,回来上课了吗?”霍飞宇继续问。

“没,医生让她在医务室休息。”许知景摊开课本。

“那我中午要不要去探病?毕竟现在我们也算是朋友了。”霍飞宇征询许知景的意见。

还没等到许知景的回答,就听到头上传来阴恻恻的声音:“霍飞宇!”

霍飞宇一个激灵,抬头对上数学老师的眼睛,整个人都不好了:“老……老师。”

“你上来,把这道题做了。”数学老师扶了扶眼镜框,沉声说。

霍飞宇抖着腿肚子上了讲台,五分钟后,嘤嘤哭泣:“老师,我不会。”

“你不会?我看你说话挺会的,怎么做题就不会了?”数学老师恶狠狠地盯着他,“下去好好听课,再说话,我就让你上来说个够!”

数学老师虽然严厉了点,但他从来不体罚学生。

当然,这对霍飞宇来说都不是致命的。最致命的是数学老师和他家住一个小区,数学老师又是个从来不会撒谎的人。他妈下楼遛弯,十次能遇见数学老师八次,估计今天晚上,他又少不了一顿“竹笋炒肉”了。

许知景从来没有觉得上课是煎熬,可是现在,他觉得在教室的每一分钟都格外漫长。好像时空被扭曲,时间被无限拉长,又拉长。

好容易熬到最后一节课下课,他站起来,第一个冲出了教室,留下面面相觑的同学,许知景是被狗追了吗?

阮冬天今天定的是卤肉饭,许知景定的是鸡腿饭,他看了看,把自己的鸡腿夹到了阮冬天的盘子里,然后拎着打包好的盒饭去给阮冬天。

推开205的门,靠墙的单人床上,躺着个小小的女生。

窗户敞开着,微风吹动了梧桐树的叶子,簌簌地响。半截窗帘,随风飘舞,遮住了阮冬天的半张容颜。又是一阵风,窗帘卷起,露出她恬静的睡颜。

她就这样躺着,盖着蓝色格子的薄被,侧着脸,睡得正香。眉宇间的神采飞扬换成了恬淡,不变的是她白到发光的肌肤,叠翠如远山的眉,长而密的睫毛,翘挺的鼻子和那张染着霞色的红唇。

一瞬间,许知景想起了小的时候妈妈在床边给他讲的故事,故事的名字叫《睡美人》。

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躺在玫瑰堆叠的床上等着她的王子吻醒她。

许知景不是王子,可是这一天,他的心里有了属于他的睡美人。这是他的秘密,无人知晓。

“许知景,你站在门口不进去干吗呢?”霍飞宇的大嗓门将许知景的思绪从无边无际的虚空拉回来的同时,也惊到了正在浅眠的阮冬天。

阮冬天揉着眼睛坐起来,说了一声:“许知景,你来了啊?”

许知景凉凉地瞪了一眼霍飞宇,在他的一头雾水中,走了进去:“嗯,放学了,你饿了吧?我给你带了饭过来。”

说着,把带来的饭盒摆在床头的柜子上,还贴心地给她递了保温杯:“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好。”

阮冬天的脚已经做了冷敷,胳膊也包扎了,现在没那么痛,就是有些行动不便。她抱着腿给自己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看霍飞宇:“霍飞宇,你怎么也来了?”

“来探望伤员啊。”霍飞宇一屁股坐在阮冬天旁边,晃了晃手上的饭盒,“我本来想和许知景一块来的,可惜他跑得太快,我没追上,喊了半天都不理我。”

许知景已经把饭盒打开,把筷子递到了阮冬天手中,听到霍飞宇的抱怨,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你说来探病,带了什么?”

霍飞宇一愣:“我带了盒饭。”

“那是你自己吃的。”许知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霍飞宇挠头:“阮冬天也可以吃。”

“她不喜欢吃。”许知景在阮冬天对面坐下,示意她赶紧吃饭。

霍飞宇忧伤:“许知景,你不拆穿我能死吗?我虽然没带东西,但是我有心意啊,心意抵万金好不好?阮冬天,你说是不是?”

阮冬天咬着筷子猛点头:“是是是,能把空手探伤员说得这么有道理的,也只有你霍飞宇了,旁人都干不出来。”

许知景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璀璨的星河。

“你们合起伙来挤兑我。”霍飞宇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得意扬扬地说,“学校也没什么好东西,阮冬天,等你腿好了,我请你吃四柳胡同的涮羊肉,把你受的伤全部补回来,怎么样?”

“好啊,好啊。”阮冬天点头,又指了指他的盒饭,“吃肉回头再说,你也赶紧吃饭吧,都凉了。”

吃饭的时候阮冬天发现自己的饭盒里多了一块鸡腿,她看了一眼许知景的饭盒,瞬间明白过来,鸡腿是他给的。

学校的鸡腿饭她也定过,除了鸡腿,配菜是酸辣土豆丝和凉拌豆皮,许知景的饭盒里现在只有土豆丝和豆皮了。

她把鸡腿夹回许知景的饭盒里。

许知景看着眼前多出来的鸡腿,蹙眉看阮冬天:“怎么不吃,不好吃吗?”

“肉都给我吃了,你吃什么?”阮冬天说,“我碗里有肉,今天就不吃你的鸡腿了。”

许知景知道她看出来了,仍旧把鸡腿夹回给她,缓声道:“我这两天胃有点不舒服,鸡腿不容易消化,你帮我吃了刚刚好。再说你受伤了,刚好补一补。”

阮冬天狐疑地问:“真的?”

“真的。”许知景颔首,一脸无害,“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阮冬天还是那个阮冬天,对于肉有着无限的喜欢,也不再多想,欢欢喜喜地把鸡腿吃了。

霍飞宇捧着饭盒,视线在许知景和阮冬天之间扫视片刻。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到底哪里不对劲呢?对不起,他没想出来。

他们吃完饭收拾好,赵晓曼风风火火地从食堂赶过来。毕竟是在学校,两个大男孩搀扶着一个女生走路难免会引人侧目,有赵晓曼就好多了。和医生告别后,赵晓曼搀着阮冬天往教室里走,身后跟着许知景和霍飞宇两个保镖,权当护卫了。

下午放学,依旧是赵晓曼搀扶着阮冬天下楼,远远就看见霍飞宇推着他那辆蓝色的自行车在楼下等着。

阮冬天脚受了伤,原本还在纠结怎么回家,正好霍飞宇每天骑自行车上学,闻言二话没说借出了自己的小爱驹。其实他想自己送阮冬天回家的,可惜被许知景截了和。

三月春归的好时节,有匆匆的行人。许知景慢慢地骑着自行车,后座上载着阮冬天。

阮冬天住在宁城大学家属院,她的爷爷和奶奶都是宁城大学的教授,更是元老级别的建校者。老两口是第一批住进家属院的,这些年一直没有搬走。虽说是有些年头的小区,但与宁城大学只有一墙之隔,交通便利不说,里面设施也齐全,又是住了一辈子的地方,所以谁也不愿意搬。

阮凤璞先生是宁城大学教育学院的老教授了,退休前是教育学院的院长,因为学识渊博授业水平高超,被学校返聘,依旧在校上课。

这天刚好下午有节课,他上完了课背着手溜达回家,一抬眼,看到了自家楼下站着两个孩子。

那个个子矮点扎马尾的,一瞅就是他心爱的小孙女,至于个高的小伙子,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不像是止戈啊。

阮教授往前再走几步,喊她:“冬天啊,干什么呢?”

阮冬天和许知景齐齐地看过去,阮教授看清许知景的脸,在心中叫了一声“好”。是个生得极好的男孩子,眉眼秀气,气质独特,年纪尚轻,但能看出风骨。如冷玉剔透,又如山风飒飒,是个令人赏心悦目的好孩子。

“爷爷,你回来了!”阮冬天欢快地挥舞起没有受伤的右手。

阮凤璞踱步过来:“站在这里说话像什么样子?上去说。”

“许知景,这是我的爷爷。”阮冬天“嘿嘿”一笑,给两人做介绍,“爷爷,爷爷,这是我的同学许知景。”

许知景乖巧地打招呼:“阮爷爷好。”

“好,都好。”阮教授笑眯眯地答应一声,“走,不在楼下站着了,咱们上楼说话去。”

老先生开了口,再加上阮冬天腿脚还不方便,许知景也没有再拒绝。

“那就打扰了。”

他停好了车,顺手搀上阮冬天,阮教授这才发现他家乖孙女的脚好像有问题,连忙问道:“小阮阮,你的脚是怎么了?”

阮凤璞和妻子只生了一个儿子,儿子也只得了阮冬天这么个小宝贝。阮家父子都把她捧在心尖,不知道怎么疼才好。以姓为名,给她起了个乳名叫阮阮。既是乳名,阮冬天正式读书以后,阮教授便很少在外人跟前这么叫她,这次也是着急,让许知景听了去。

阮冬天借着许知景的胳膊一跳一跳地往前走,大大咧咧道:“没事没事,就是崴了一下。”

“怎么弄的,还疼不疼,要不要爷爷带你去医院看看?”阮教授不放心。

“不用不用,我去校医院看过了。”阮冬天见爷爷不放心,拽了拽许知景的袖子,“不信,你问许知景,还是他送我去的医务室呢。”

被骤然提名的许知景连忙说:“阮爷爷,您放心,医务室的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养两天就好。”

两个孩子都这么说,阮教授也不再追问:“那好吧,要是有哪里不舒服,赶紧和爷爷说。”

“好嘞,知道了。”

阮冬天的家在三楼,开门的是她奶奶钟教授。奶奶出身大户,年轻的时候留学海外。在海外认识了阮凤璞,两人成婚后接受了宁城大学的邀请,归国任教。阮教授做了宁城大学教育学院的筹备者,钟教授则去了外语学院教英语和法语。前两年钟教授退了休,已经不在学校任教,只潜心翻译些国外的文学作品。

钟教授开门迎了一行三人坐下,笑眯眯地给许知景端来了新切的水果。

“知景,谢谢你送冬天回来。”钟教授把水果递到许知景面前,“冬天老是在家说起你,我一直很好奇,也想见见你。既然来了,就不要拘束,当在自己家一样。”

许知景的脸有点热,双手伏在膝头:“谢谢奶奶。”

许知景并没有在阮家待太长时间,他得早点回家,免得家里人担心。

阮冬天跳着脚站在门口送他,他穿好鞋子直起身,理了理身上的书包,说:“那你明天在家等我,我来接你上学。”

“好呀好呀。”阮冬天倒也不客气,“不过你能找得到吗?”

她这是在怀疑他的智商吗?

许知景轻叹一声:“放心吧,我不是你,路记得很清楚。”尤其,这还是通往她家的路。

阮冬天皱了皱鼻子:“拐着弯地说我笨,说完了你能长块肉吗?”

许知景笑了:“不长肉,但能开心。”

“……”阮冬天觉得,许知景好像学坏了。

送走了许知景,阮冬天瘸着腿去书房里写作业。阮教授和钟教授打小教得好,阮冬天很有自制力,什么时间做什么事,从来不用大人催。

阮教授坐在小马扎上帮忙摘豆角,一边摘,一边说:“钟教授,你觉得今天的许家少年郎怎么样?”

相濡以沫这么多年,钟教授怎么会不知道阮教授在想什么,于是问道:“怎么,你的孙女婿人选里又多了一个名额?”

“不多不多,还在考察阶段,没有正式上榜。”阮教授煞有介事地说。

钟教授觉得好笑:“别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看见自家女生和男孩子一块,跟出了天大的事似的,怎么到你这里就变了样了呢?”

“你忘了,小阮阮这个年纪,正是对男女之情好奇的阶段。你越是当洪水猛兽地防着,她越是好奇,越是想尝试。反之,若正大光明地摆到她面前,她反而没有那么多好奇心,能够坦然面对。”阮教授把最后一块豆角放进篮子里,说,“少年早恋,宜疏不宜堵,堵得狠了,反而要出大事。所以我就这么摆出来,你看看阮阮,她从不在这种事情上纠结,也不上心了。”

“所以啊,这才是你的心机所在。”钟教授闻言笑了,又忍不住说道,“虽然知景这个孩子很不错,但是说实话,我还是更喜欢止戈。知根知底不说,他和阮阮从小一起长大,情分可不一般。”

“哎,话可别这么说。”阮教授直起腰来,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世事无常,谁说认识得早,就一定有优势了,切莫忘了,后发制人啊。”

第二天一早,许知景就来接阮冬天了。

她洗了头,头发还没有全干,搭在蓝白色的校服上,晕开了一个个小小的水圈。她的脸愈发白了,眼睛也愈发黑,嘴唇更是红润。

阮冬天冲他笑,眉眼如画,还有洗发水淡淡的馨香往鼻子里钻,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整个人都有点呆呆的。

阮冬天是个没心没肺的,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看许知景:“你脸怎么红了?”

闻言,许知景的脸更红了。

他原本就极为秀气,脸颊上又多了红色,莫名叫阮冬天想到了一个词——秀色可餐。

“没什么,我今天穿得有点多。”许知景徐徐地吐了口气,试图掩盖什么。

阮冬天浑然不知地抬眼看了看天边说:“嗯,天是暖和了,不过我奶奶说了,不到清明不脱袄,还是让我多穿点。”

许知景心里原本是有些懊恼的,有种被人看到心事的窘迫,可对上阮冬天一双清明的杏眼,他突然又有些释怀,还有点庆幸,好在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两个人下了楼,钟教授追出来,给阮冬天戴了顶帽子,又理了理她的头发:“洗了头也不知道戴顶帽子,万一吹了风可是要感冒的。”

阮冬天捏着帽檐笑嘻嘻:“哎呀,我不是忘了嘛,谢谢奶奶。”

钟教授捏了捏她软绵绵的小脸,把包好的鸡蛋糕塞进许知景的手里:“知景,这是新做的鸡蛋糕,你带着。”

许知景连忙摆手:“奶奶,我吃早饭了。”

“吃了早饭也没关系,你留着下课吃。你们现在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看看冬天,一天恨不得吃八顿。”

说完,钟教授又想起了什么,嘱咐道:“冬天的我已经给她了,你可不许把你的分给她了,吃成小胖子了可怎么办?”

阮冬天不满意,哼哼唧唧地说:“我哪里胖了?”

她转头看着许知景,凶巴巴地问:“许知景,你看我胖吗?”

许知景老实地摇头:“不,你一点也不胖。”

钟教授看着他们一来二去的模样,微微笑了起来,眼里藏着洞察世事的清明。

两人正准备走,金止戈从自家一楼的小院子里探出头来,脸肿得跟只小猪头似的。他瞪着一双金鱼眼泡的眼睛,问阮冬天:“阮冬天,你今天怎么没叫我啊?”还是他妈妈把他提溜起来的。

阮冬天看见他,“哼”了一声:“我怎么叫你啊,没看见我脚受伤走路都不利索了吗?”

金止戈顿了一下:“你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金止戈是真不知道,他昨天早晨和阮冬天上学的时候就和她说,这些天中午和下午都不能和她一块吃饭和回家了。金止戈喜欢打篮球,最近有春季高中联赛,每天都忙于训练,更何况他和阮冬天还不是一个班的,阮冬天受伤的消息他自然是一无所知。

“你别急,等我洗个脸送你去上学。”金止戈到底还是担心她,说着就要往屋里冲。

阮冬天叫住他:“你别忙了,没看见许知景在这里吗?你收拾完再走呗,反正还有时间。”

金止戈愣了一下,他这才看见站在阮冬天旁边的许知景。

从这学期开始,他们上下学的路上多了许知景,金止戈不是个矫情的人,再加上许知景的确是个值得交往的人,他很快就适应了。但是这也仅仅局限于路上,他从来没想到还能在家门口遇见许知景,方才不自觉地就把他给忽略了。

“啊,许知景也在啊。”金止戈挠了挠头,“那行,冬天就交给你了,谢谢你啊,明天就不用你过来了,我送冬天上学就行了。”

“没关系,我和阮冬天本来就是同学,照顾她也是应该的。”许知景看了看不修边幅的金止戈,微笑道,“不过明天,你也不用送她上学。”

“啊?”金止戈脑子没反应过来。

许知景淡淡地说:“明天是周六,不上学。”

阮冬天笑得前仰后合:“金止戈,你是不是傻?”

金止戈瞪了她一眼:“就你不傻,赶紧走吧,别耽误我洗漱。”

阮冬天冲他做了个鬼脸,和奶奶告别后,爬上了自行车后座:“走喽!”

许知景载着阮冬天一路到学校门口,正好遇见了阮冬天的班主任“大螃蟹”。

阮冬天是大螃蟹的爱将,昨天受了伤,作为老师的他是十分关切的。但是,让他更在意的是把阮冬天送进医务室的竟然是隔壁班的许知景。

这原本也没什么,同学之间相亲相爱,作为老师十分欣慰。

但是,谁让许知景的班主任竟然是和他八字不合的周越,就昨天一天,他已经在他耳边叨叨了八遍,什么“解老师啊,你们班同学的凝聚力不行啊”,“看看,阮冬天摔成那样了,你们班竟然没人把她往医务室里送,还是我们班许知景送去的,啧啧啧”……

大螃蟹气得翻白眼,让你们班许知景送了吗?我还没嫌他腿快呢!

但是送阮冬天去医务室的人确确实实是许知景,这个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大螃蟹只能努力把周越的话当成耳旁风。转眼回了教室,趁着自习来了一场以“凝聚高一六班向心力”为内容的演讲,听得孩子们热血沸腾,只恨自己不是在马路上,不然铁定扶着老奶奶过马路。

阮冬天和许知景看见大螃蟹,双双停下来打招呼:“解老师好。”

“好,都好。阮冬天,你脚和胳膊都没事了吧?”大螃蟹首先关心自己的手下爱将。

“没事了,养两天就好了。”阮冬天说。

“嗯。”他点点头,看向许知景,“许知景,老师还没谢谢你呢,昨天是你把阮冬天送进医务室的吧?”

这会儿看见许知景,大螃蟹心里叹息:“好好一孩子,怎么就跟了周越那个二百五了呢?”

许知景面不改色地说:“老师,照顾同学是我应该做的。”

他虽然说得冷淡,但是大螃蟹觉得这样刚刚好,男女同学之间还是不要太亲昵的好。不过,他内心盘算着——许知景真是个好苗子,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把他拐到自己班里来。

也许是他看许知景的眼神太过热切了,许知景觉得全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解老师,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大螃蟹回过神来,大手一挥:“没事,上课去吧。”

许知景和阮冬天上楼,两个人压低了声音讲话。

“阮冬天,你有没有发现刚才解老师看我的眼神格外可怕?!”许知景悄声道。

“安了安了,我估计他也没想别的,只是开始琢磨怎么样可以把你拐到我们班里来,当他的学生。”阮冬天道。

许知景觉得神奇:“你怎么知道?”

阮冬天笑嘻嘻地回复他的疑问:“不止是你,他恨不得把年级前五十名全拐到我们班里来,这样他就可以傲视群雄,尤其是你们班主任,周老师。”

谢老师和周老师的恩怨,许知景也是听过一些的。当年他们一块毕业来到宁城一中教书,原本也是相互扶持的好兄弟,谁知有一年秋天的拔河比赛,大螃蟹带的班和周老师带的班争冠军,场面太热情,一时激动过头的大螃蟹被自己绊了一脚,趴下之前扯到了周老师,顺便把他的裤子扯了下来。

那一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整个操场一片安静,只有趴着的大螃蟹和站着的周老师,以及那香艳的海绵宝宝小裤裤。

这一场景被列入嘉林附中十大奇景之一,也成功地让周老师和大螃蟹成了冤家。

许知景闻言,对阮冬天的说法深以为然:“要不以后我还是避着他点,省得以后被周老师知道了,又要开战了。”

阮冬天拍许知景的肩膀:“少年,你很有觉悟嘛!”

阮冬天伤了脚的事,周青也很快知道了。

之前阮冬天说,如果他再威胁人就不理他了。周青表面上装作不在意,但是以后再也没干过威胁同学的事了。

周青没在上课的时候找阮冬天,而是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等她。他看见她坐在许知景的后座,浓黑的眉毛皱了皱,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许知景也是认识周青的,到他跟前就停了车,阮冬天挨着后座小心地下来,问他:“周青,你怎么在这?”

周青的校服拉链开着,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痞里痞气地瞅了一眼阮冬天,露出一口大白牙:“没事,我就是听说你受伤了,看看你残了没有。”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等我好了,非收拾你不可。”阮冬天瞪了他一眼,觉得他这样很欠揍。

看阮冬天中气十足的模样,周青就知道她没事,心里放心了。接着他把视线往许知景脸上移:“许知景,你过来,我和你说点事。”

许知景微微一愣。

阮冬天却像护小鸡仔的老母鸡似的,一脸警惕地看着周青:“你想干吗?”

“怎么,害怕我把他吃了?”

周青揶揄了阮冬天一句,看向许知景的眼睛里却藏着挑衅:“哎,我说,许知景是吧,你到底过来不过来?”

阮冬天护着他的模样,许知景尽收眼底。他黑色的眸子里有暖意,缓声道:“没事,我过去一下,你在这里乖乖待着,别碰到了脚。”

“那好吧。”阮冬天说,又冲周青做了个凶狠的表情,“青子,你可不能再欺负他!”

“有你镇着,我哪敢呢?”周青翻了个白眼。

宁城路边的法国梧桐,此时嫩芽生长,绿叶葳蕤。周青和许知景隐在一颗粗壮的法国梧桐树后,与阮冬天隔着五六米的距离。

周青掏着口袋,问许知景:“你和王瑶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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