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凡这才起身，换到了副驾驶座上。
她漫不经心地想。
都已经是这个年纪了，还小孩子脾气。想她盛家子，这个年纪已经跟着父亲叔伯上战场了。不过，小孩子脾气倒也更好拿捏调教。现在掰回正道，还不晚。
江靖冷嗤一声：“墨文柏，你搞什么？”
“你再废话，信不信我把你脑袋塞车轮底下？”墨文柏冷着脸说。
两个人又互相骂了几句，不过到底没在车里打起来。
车很快就开回到了墨家别墅。
别墅内，苏梦刚请了家庭医生看过了，王月这回也醒过神了，感情这苏小姐全是装的呢？这手段……可比顾一凡厉害多了啊！这要搅合进墨家，还不得闹出更多事？
王月放了一杯咖啡在苏梦的手边。
苏梦又撩了撩头发，柔弱地说：“不好意思，我怀了宝宝，怎么能喝咖啡呢？”
王月正准备委婉地说点什么，就听见门外传来了汽车声。
很快，顾一凡和墨文柏先后进了门，后面还跟了个江靖。
苏梦一愣。
顾一凡还真把墨家四少带回来了？
苏梦连忙站起了身。
墨文柏也注意到了这边，转头冷声问：“她是谁？”
“四少好，我是苏梦。”
江靖插了句嘴：“哦，电视上看过，几年前不是演了个挺傻逼的电视剧吗？还挺火的。还有那个内衣广告拍得不错。”
苏梦的表情僵住了。
总觉得这位江少像是在拐着弯骂她傻逼一样。
“墨家的大门，什么东西都能进得了了吗？”墨文柏今天憋了不少气，当即把火撒在这儿了。
苏梦的表情更僵了。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没有哪里得罪过墨四少啊。别说得罪了，她过去连见都没见过墨四少！
“四少，我是来……”
“上楼。”顾一凡简洁地截断了话。
江靖倒是积极，先一步跨上了楼梯。他接触过的女性里，还从来没有过像顾一凡这样的。何况顾一凡完全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啊。江靖还真有点好奇，这位墨太太打算干什么。给墨文柏出气？还是替墨文柏道歉？嘿，新鲜！
墨文柏见状，也沉着脸大步上了楼。
不能让顾一凡乱来！
而顾一凡这才走在后面，不紧不慢地上了楼。
王月又一次惊住了。
太太真的打四少了？
怎么……怎么突然就都听太太的话了呢？让上楼就上楼？
江靖走在前面，刚上了二楼。
二楼有个会客厅，但还没等他踏上会客厅的地砖，顾一凡突然一鞭子抽在了他的脚边，挡住了他前进的路。
顾一凡出身将门，年纪尚小时，就跟着父亲学射箭、挥鞭还有马上功夫了。
后头因为女子力气毕竟有限，射箭就学得少了，但挥鞭的本事却是日渐炉火纯青。她一鞭抽下去，咻声破空，挟着一道气劲。光是擦着人而过，就足够让对方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力道和气势了。
于是江靖哪怕早有了准备，也还是被惊得往后跳了两步，脸色也又一次生生吓白了。
竟然是真要给墨文柏出气！
“既然江少家里人不管，那今日我就受累，替江少的家里人教一教何为礼貌、规矩。”顾一凡面上神色不动，反手又是一鞭抽了过去。
那一鞭正抽在江靖的背上。
江靖疼得“嗷”了一声，刹那间仿佛整个人都被这一鞭给抽得裂开了。他连忙往旁边躲，一边躲一边怒声大喊：“你疯了吗？你敢打我！”
墨文柏也惊住了，连忙往后面退了两步，免得自己跟着遭殃。
这不会……这不会就是顾一凡要先带他们离开警局的原因吧？为了更好地下手抽人？
江靖是家中幺子，不如上头几个哥哥能干出彩，家里对他忽视颇多，管教也很少。再加上有个叔叔从过军，他没少从叔叔那里学拳脚，于是他从小就在他的社交圈子里打遍天下无敌手。
这还真是江靖头一回挨打。
而且头一回，就好他妈疼……疼疼疼疼！
江靖拼命躲闪，却发现，他竟然躲不开！
他一咬牙，豁出去了！老子今天就打女人了……卧槽疼疼疼！
顾一凡根本没留给江靖反击的机会。
江靖的那点花拳绣腿还真不够她看的，她要收拾他绰绰有余了。
墨文柏在一边越看眼皮跳得越快……他眼睁睁地看着江靖躲也躲不开，反抗也反抗不过……光看着，都觉得痛。
过去他都不知道，顾一凡竟然这么厉害！
“好了好了，艹，别打了，痛，我得进医院了……”
“墨太太！”
“顾……顾姐，顾姐！”
“不是，大嫂，我也叫你大嫂行了吧？”
“你再打我我就……”
“告家长？”顾一凡不冷不热地接了后半句。
江靖一下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他要这么干了，他还有面子吗？那不是又挨打又丢脸！
“我道歉，我道歉行吗？”江靖咬牙切齿地说。
好男儿，能屈能伸，不能让人给打死在墨家啊！他过去是真不知道皮带抽身上那么疼啊……皮肉火燎燎的，一鞭带过去，好像要把骨肉都分离开一样……满清十大酷刑也就这样吧。
真不是他抗不过啊！
顾一凡住了手。
再看江靖，他已经抱头躬背，缩一团蹲地上了。
墨文柏嘴角抽了抽。
他还真没见过江靖这么怂的样子。
“道歉吧。”顾一凡低头垂眸，慢吞吞地卷起了手里的皮带。
皮带是棕黑色的，她的手指却是纤长又白皙的，挨在一块儿，反衬得她那双手更像是昂贵无价的奢侈品。漂亮极了。
江靖抬头看了一眼，怔了一秒，然后才恢复了自然的神色。
“我……我道什么歉？”
顾一凡攥着皮带的手一顿。
江靖连忙说：“不，不是，我不是反悔啊，我就是、就是……真没道歉的经验啊！您……提示一下？”
顾一凡也不生气，淡淡道：“想想你今天说过什么话。”
江靖这下来了思路，马上说：“对不起，我不该冒犯墨总，不该冒犯你，不，不该冒犯您。我嘴上没把门惯了，就……就这不习惯性的吗，就开了个嘲讽。但那真不是真心的。真的，您相信我。”
“好、好了吗？”江靖小声问。
墨文柏脸上仍旧是黑沉的，但心底那口气却是出了不少。
他是真没想到，一顿打就让江靖服了软。
顾一凡这时候却突然转头看向了墨文柏。
墨文柏心头一跳。
她还想干什么？
顾一凡抬手指了下他，对江靖说：“他呢？”
江靖傻眼：“我，我还得给他道歉？”
“你打了他。”
“他也打我了啊。”
顾一凡的手指轻一用力，捏住了皮带。
“好，一码归一码，对，得道歉。我这不得讲礼貌吗？我讲礼貌了现在。”江靖看向墨文柏，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墨四少，对不起，我不该和你打架。下次墨会上，我不提墨家了。”
墨文柏压根不在乎江靖道不道歉。
他就算道歉也不是诚心的。
但墨文柏却忍不住再次看向了顾一凡，她竟然还会记着，让江靖再给他道歉？墨文柏心底的感觉一时间有些复杂。
“我可以走了吧？”江靖龇牙咧嘴地问。
难怪外头的人都说顾一凡刁蛮，要他看，那哪儿是刁蛮啊，那是剽悍啊！顾一凡要把他弄死在这儿埋地下室，他都不意外。
“你走吧。”顾一凡看也不看他一眼。
江靖心底还有点不是滋味儿了。
这墨太太眼界这么高的吗？
他挨了顿打，还得不到她正眼相看？
江靖抿着唇，一瘸一拐地下楼去了，再也不敢想在墨家要什么抚慰了。
楼下。
别墅的隔音虽好，但毕竟会客厅的门是大开着的，噼啪声她们听了个一清二楚。
连苏梦的脸色都白了。
她本能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总有种一会儿自己就要被顾一凡收拾了的错觉……
顾一凡这一定是在杀鸡儆猴！
就是故意吓她的！
可……可她连墨四少……不，现在连江少都打了……苏梦目瞪口呆地看着江靖，心底的慌乱慢慢扩散开来。
“江、江少没事吧？”虽然江靖前面没给她好脸子，但苏梦这会儿却殷勤地迎了上去。
江靖本来姿势还有点别扭，这下立马就挺直了背脊，咬牙切齿：“我没事儿啊，我挺好的啊。”
“墨太太她对人也太无礼了……”苏梦忧愁地皱起眉。
“没有啊，挺好的啊，墨太太挺有礼的。”
苏梦：“……”
江靖懒得跟这么个路人甲废话，也不再看她，赶紧先出了墨家大门。
楼上，气氛有些尴尬。
墨文柏从来没有和顾一凡同处一个空间这么长的时间，顾一凡总是处在一种快要跳脚或者正在跳脚的状态中，没有人能和她和平共处。
可今天……
墨文柏这才又看了看顾一凡的面容。
她打了江靖来维护他？
不。
这太可笑了。
这根本就不可能！
就在墨文柏的大脑里思绪乱飞的时候，顾一凡突然舒展开了皮带，抬起了手。
“咻”的一声。
皮带飞到了墨文柏的身上。
艹！
真他妈疼啊！
墨文柏这下终于感受到了刚才江靖挨打的滋味儿了，这换谁都得服软啊……
墨文柏恨恨咬牙：“顾一凡！你干什么？”
“我打他，是因为他欺负了你，嘴上不尊重墨家。”
“我打你，是因为你选择了打架这样低劣的方式去解决麻烦，丝毫不顾墨家的脸面。”顾一凡顿了顿：“选了也就罢了，还打输了。”
“……”
墨文柏脸上顿时烧了起来。
顾一凡张嘴刚想说，我盛家没有你这样的，连打架都能打输的儿郎。等话到了嘴边，才蓦地想起来，她如今已经不是盛家主母了。
顾一凡皱了下眉，抬手又抽了墨文柏一鞭子：“这一下，打的是你不懂得什么叫做长幼有序，目无尊卑。”
墨文柏死死咬住唇，才没有叫出来。
他瞪着顾一凡，有点憎意，有点愤怒，反而又没以前那么嫌恶了。
他的内心复杂极了，脑子里也是乱糟糟的……
顾一凡住了手，这次她没有再慢条斯理地去卷皮带，而是顺手就扔到了一旁。
墨文柏这才慢慢松开了紧咬的唇，因为要忍着疼痛，他一开口，音调都降了不少……
“你不打了？”
挟裹着一点怨气，语调又低软，倒有点像是在和亲近的人撒娇了。
墨文柏暗暗咬牙，立马后悔开了这个口。
顾一凡却压根没注意到他的种种反应，她分外坦然地道：“嗯，不打了。打外人，需要重鞭，才能起到震慑之效。打自己家的人，不一样。”
自己家的人？
墨文柏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又张了张嘴，最后到底还是没有再说她不是墨家人。
顾一凡缓缓朝前走去，微微俯身、低头，对楼下说：“医生。”
家庭医生还没走呢，正好这时候一提医药箱，噔噔噔赶紧就跑上来了。
顾一凡转过身，倚着身后的栏杆，指了指墨文柏的额头：“给他瞧瞧。”
“连同他身上抽出来的伤。”
她神色依旧淡漠冷静，眉眼却漂亮得惊人。
红色风衣套在她的身上，像是化作了一捧火，牢牢印在旁人的眼底，带着灼热的温度。
墨文柏低下了头。
心底翻涌起了更复杂的情绪，里面夹杂着那么一点不易察觉的又酸涩又温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