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莹进电视台没有多长时间,但她也做过不少采访了。
采访的时候她也遇到过特别排斥媒体的人,那些人最多也就是不接受他们的采访,不会像徐民成一样直接把机器踹倒。
做媒体的人都知道,拍摄机器是很贵的。
有人开玩笑说,摄影师得和机器共存亡。这话一点儿都不夸张。
所以,当徐民成把架在旁边的机器踹倒的时候,沈莹直接就傻了。
她生气地看着徐民成:“你可以不接受我们的采访,但是不能这么不尊重我们的劳动成果。”
徐民成冷笑了一声,反问她:“你也知道尊重这两个字儿怎么写?”
“我当然知道了,最起码我会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尊重别人的职业。”沈莹说。
徐民成抬起手来指着沈莹,“那你尊重他们了没有?不就是个卖血的问题,翻来覆去问这么多遍,有意思么?”
沈莹被徐民成呛到了。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们只是为了让社会关注这个问题,节目播出之后——”
“滚。”
没等沈莹说完,徐民成就打断了她的话。
沈莹到底是个小女孩儿,连着被呛呛了这么久,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她觉得自己很委屈,明明就是想帮助这些人,谁知道他一点儿都不领情。
病房里的人看沈莹哭了,都挺心疼这个小姑娘的。
张大哥对徐民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骂人家小姑娘了。
徐民成直接无视了张大哥的话,走到了跟着沈莹的几个摄像面前。
“你们赶紧滚出这儿吧。”
跟着沈莹摄像的几个人里,有一个和沈莹关系好的。
他走上去,安抚性地拍了拍沈莹的肩膀。
“咱们先出去吧,采访待会儿再说。”
沈莹红着眼睛点了点头,然后跟着摄像一块儿走了出去。
……
沈莹一出去,病房里的人就开始数落徐民成。
“你看看你,何必呢,人家一小姑娘出来工作也挺不容易的。”
“就是就是,多可爱一小姑娘,才跟我女儿差不多大。”
“人家也是出于好心,问的问题不好听了点儿,咱不至于。”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徐民成心烦意乱。
他没说话,直接走出了病房。
从防疫站出来的时候,徐民成正好碰上了蹲在路边哭的沈莹。
他停到沈莹面前,“你的抗打击能力就这样?”
听到徐民成的声音,沈莹立马站了起来。
她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着。
“是啊,我抗打击能力就不好。因为我之前遇到过的采访对象没有像你这么没风度的。”
“你刚采访的那个老张,最多还有二十天。”
徐民成说,“你自己想想你都问了他什么。你觉得合适?”
沈莹:“……我只是例行公事地问。”
徐民成:“你信教么?”
沈莹摇头:“我不信,我们媒体人都是唯物论者。”
徐民成:“宇宙的核心是爱。”
沈莹:“我只知道以人为本。”
徐民成:“知道以人为本,问问题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做?你他妈是在问问题还是在揭伤疤?!”
沈莹被徐民成问得哑口无言。眼泪又快出来了。
本来就刚毕业没多久,现在被一个外行质疑能力,她心里当然不好受了。
徐民成很长时间没有过冲动了。
得病之后,他基本就没再想过那方面的事儿。
但是,看着沈莹抹眼泪的时候,他突然来感觉了。
徐民成抬起手来给沈莹擦了擦泪。
然后伸出舌头来舔去了手指上的眼泪。
很咸,还有点儿涩。
其实擦眼泪的动作应该是很友好的,但是徐民成这么做,沈莹没感觉到一丁点儿的友好。
不仅如此,她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尤其是徐民成舔指头的时候,沈莹觉得自己看到了变-态。
沈莹下意识地网后退了几步。一脸戒备地看着徐民成。
她不知道徐民成有没有艾滋病。不管她有没有,她都要离他远一点儿。
沈莹一直觉得自己有一颗博爱的心,来采访艾滋病的患者,她从来没担心过被传染上这种病。
但是当徐民成摸她的脸时,她真的挺害怕的。
徐民成得病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别人这种防备害怕的眼神。
沈莹的害怕,他看得出来。
不就是怕被传染么。
“有胆子来这里做采访,没胆子跟艾滋病的人接触么。”徐民成笑着问她。
“我可以和任何人接触,你除外。”沈莹说,“我讨厌你。”
徐民成不以为然地点头,他用一种极为赤-裸的眼神看着沈莹,过了的很久,他对她笑。
“嗯,因为只有我能传染给你艾滋病。”
沈莹厌恶地骂他:“变态。”
徐民成笑笑,走了。
**
因为在防疫站发生的小插曲,今天的采访就这么终止了。
沈莹跟着团队回到宾馆,一个人窝在房间里查各种关于艾滋病的资料。
这次台里要做的是关于艾滋病的专题,她要在这里呆好几个月。
如果这次片子拍成功了,沈莹在电视圈子里的名声可以一仗打响。
也正是因为这个,沈莹下了特别多的功夫。
都被徐民成破坏了。
在宾馆看了一下午书,沈莹眼睛有点儿疼。
沈莹放下书,走到大街上绕圈儿,借此让眼睛放松一下。
走着走着,沈莹就走到了天主教的教堂前。
沈莹过去的时候,教堂里正在做礼拜。
沈莹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观察着教堂里的人。
大学的教授说过,媒体人要善于观察细节。细节可以成就作品。
沈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
过了三分钟,她身边来了人。
那个人坐下来的时候,大腿碰到了她的大腿。
沈莹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入目的,却是徐民成的脸。
沈莹有些厌恶地往旁边挪了挪。她不想跟徐民成挨着。
在这种地方,又不能大声喧哗,沈莹只能默默地躲开。
徐民成没有看沈莹,但是手却抓上了她的大腿。
这一下,差点儿把沈莹吓得叫出声。
沈莹瞪了他一眼。“不要脸,这里是教堂。你不是信徒么。”
徐民成:“谁跟你说我是信徒了?”
沈莹:“你不是信徒早上怎么在这里唱歌?闲得没事儿么。”
徐民成:“我是闲得没事儿。”
沈莹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他说下去了。
她皱眉看着他:“你放开我的腿。”
徐民成说:“你让我有了冲动,真的。”
沈莹当时就被徐民成的话吓到了。她动手,在他手背上狠狠地抓了一下。
沈莹的指甲挺长的,这一下,直接就把徐民成给抓破了。
沈莹说:“你真恶心,不要脸。”
徐民成笑,不说话。即使被抠破了,他也没有松开沈莹的腿。
他很想做。
很久很久没有做过了。
徐民成年轻的时候,真不是什么好人。因为长得还算可以,当时他谈过不下十个女朋友。
那个时候他还没查出来有病,又年轻,当然有资本做这种事儿。
但是那个时候,是享受不到的。
人在年轻的时候就是横冲直撞,只要结果,不注重过程的享受。
现在,他想要一次过程。
徐民成不说话,沈莹又说了一遍:“你放开。不放开我直接报警。”
徐民成:“你报吧,反正我也活不了多长时间。最后毁的人还是你。”
沈莹:“你真的很不要脸。我以为你是个好人。”
徐民成在沈莹腿上掐了一把。
“也是难得会有人觉得得艾滋的是好人。”
这话,徐民成说得有点儿悲凉。嗯,就是悲凉。
这么多年了,别人一知道他有艾滋,绝对就是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好像他是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其实他什么坏事儿都没有做,只不过是年轻的时候为了那几百块钱卖过血而已。
他和他们一样,都是很无辜的人。
平白无故,就染上了这种病。
到最后,还要承受这个社会对他们的歧视。
沈莹和徐民成说:“我是一个记者,所以不会和普通人一样那么看你们。”
徐民成将手从沈莹手上拿开,目光火-热地盯着她。
“那你是怎么看我的?”
他说的是“我”,不是“我们”。沈莹听懂了。
她想了想,说:“你是个奇怪的人。我想,我你有心理疾病吧。”
徐民成又笑了:“你还是心理医生?”
沈莹摇头:“不,因为你的心理扭曲得太厉害了。”
徐民成:“哦?”
沈莹点头:“是。很厉害。因为老天对你不公平,所以你就想报复无辜的人。不然你刚才不会那么对我。”
“那你以为错了。”徐民成说,“我刚才那么对你,纯粹是因为我对你有冲动。”
沈莹:“……”
徐民成看着她:“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强烈的冲动了。自从我得这个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