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2012年,冬。
临近年关,来银行办理业务的客户简直是扎了堆。
安婧从早上一屁股坐在柜台里,就这样没停歇的埋头苦干,中午和同事换着跟打仗似的吃了两口饭还被骂了一通,然后又顶着外面大爷大妈的灼灼目光一直办到了下班,右手敲数字键盘,几根手指头都要敲抽筋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刚站起,肚子就一阵抽疼。
“没事吧?”主管看她脸色青白,不禁担心。
今天正好是亲戚来探望安婧的第一天,所以她看上去有些憔悴。
“没事。”安婧强撑着。
“没事就再撑一撑,赶紧把账轧了,然后我们把这三个月的传票自查整改一下,明天开始内审部的要在全辖网点进行抽查。”主管话锋一转,传达了加班的消息。
“妈呀!”
“什么鬼!又来检查?咱们网点不会那么倒霉吧?”
顿时,整个营业厅里一片哀嚎之声。
安婧只觉得肚子疼得更厉害了。
三个月的传票,就他们四个人,估计至少得弄到十一点,能搞完都算是不错的了。
“这也没办法,我还想回家带孩子呢,但是不弄到时候被罚起款来谁都受不了。行了行了,赶紧动起来,早点弄完早点走。”主管催促道。
……
一番忙碌,等安婧搭夜班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
为了省钱和节约上下班的时间,安婧租在了离单位比较近的一个老小区。
城区的房子少说租金都得两千一个月,安婧却只花了五百,不是天上掉馅饼,而是她租的这套房子又破又旧,还在五楼,难爬不说,背后就是火车轨道,每当火车经过的时候就能听到哐当哐当的声音,甚至还伴随着共振,有时候车子过了,安婧都还觉得自己耳朵里有嗡鸣声。
她自认睡眠质量好,雷打不动,所以也没太在意,最重要的是,省下来的一千五再加上她的公积金,让她完全有能力去供一套房。
可惜,她付不起首付。
这操蛋的穷啊!
嘴巴里哈出一口白气,安婧仰头望了一眼黑黢黢的小区。
前两天刚下了场雪,这个小区真的太破了,连打扫卫生的都极不走心,路又湿又滑,全是雪溶化后又被冻上的又黑又脏的块状物。
安婧拎着在单位门口买的怪撸炒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里,只是她那么小心,依然还是摔了。
“啊!”
两瓣屁股和坚硬的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她的眼泪几乎登时就痛得挤了出来。
这操蛋的天气!
她抬手,发现手掌心竟然被冰棱戳破了皮。
万幸的是,炒饭保住了。
一瘸一拐地回到家,安婧立即把取暖的电炉打开,又去开了电热毯,然后才转进厨房。
炒饭早就冻成了冰渣,她必须回一次锅。
只是事实证明,人没有最倒霉的时候,只有更倒霉的时候。
就在她开水龙头准备刷一下锅的时候,水龙头竟然被她一扯,掉了!
更悲剧的是,水立即从里面喷涌出来,霎时间如激光枪一样,喷了她一身。
“啊啊啊啊!”安婧一边大叫一边伸手去堵。
才几秒钟的时间,她的脸上、身上已经湿透了。
这一刻,简直有一万头草泥马从她心里奔腾而过。
试过重新套水龙头,试过用抹布、塑料口袋去堵……但前后折腾了十来分钟,她最终还是失败了。
“叮咚叮叮叮——”
微信视频专属的接听铃声响起的时候,安婧才意识到,尼玛电话可别灌水了!
于是她立即侧身出门将手机放到了餐厅的凳子上,手滑了一下没解开锁不说还沾了水在上面。
她赶紧抽了张纸擦手,重新解锁接听了视频。
视频那头还是大白天,可以看到阳光白云。
“亲爱的,我一会儿和你说,水管爆了,一会儿说好吗?!”
“你——”
嘟嘟嘟……
看着不断往外冒的水,安婧打了个冷颤,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她家是五楼,厨房没有地漏,喷出来的水很快就会汇聚起来,到时候淹了她家不说,漏到楼下咋整?水费都是小事,恐怕她赔不起!
这可怎么办?
情急之下,她突然想起隔壁。
要不然求助一下邻居?她记得她隔壁好像住了个不爱说话的年轻人,看着挺老实的,两人拿外卖的时候撞见过几次。
眼见厨房地板上的水已经漫了出来,她再顾不得什么,立即拉开门走了出去。
咚咚咚,咚咚咚!
终于,在她敲了十多下门之后,邻居拉开了门。
楼道里刚熄的灯在铁门哐当一声推开的时候亮了起来,安婧差点儿没忍住往后退一步。
年轻男人面色稍显苍白,有些病态,半长的头发无精打采的耷拉在脑袋上,头顶上竖起两根呆毛。
大冷的天里,他也十分配合地穿了一身珊瑚绒的家居服,黑白款的,乍一看很正常,只是再一看,四肢竟然是黑的,这是个什么东西?
“那个,我家水龙头爆了,我实在没招了,你能帮我看看吗?拜托了!”安婧立即双手合十请求道。
她满脸都是水,身上的羽绒服也早就湿透了,说话的时候身上还在不断地滴水。
男人的头缓慢地往下低去,这一瞅,就看到那一小滩水已经往他家方向漫过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不好意思!”安婧立即也往后退,一脸焦急,“我一会儿帮你拖干净,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谁知道年轻男人竟然直接转了身,背对着她。
安婧本来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毕竟虽然在这里住了半年多,但邻里之间从来没怎么沟通,所以也不能强求。
“实在不行,你能不能借我个夹钳?”她只能退而求其次。
借个夹钳,看能不能用抹布堵住之后用绑线的那个钢丝固定。
男人没说话,似乎在门边的抽屉里翻着什么。
可能是在帮她翻工具?安婧猜着。
男人背对着她,安婧正想着,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家居服的帽子怎么有点儿奇怪?上面居然还有一对黑色的圆耳朵?
陡然间,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终于知道刚才的违和感从哪儿来了,这帽子上有两只黑色的耳朵,如果戴在头上,这一整套家居服不就是大熊猫了吗!
她顿时一个哆嗦,冷得直打颤。
这操蛋的水龙头!
不过她的邻居,这么大一个人竟然穿熊猫套装?
很快,男人拿了一把夹钳,安婧伸手准备去接。
谁知道男人低头又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在躲避脚下的水。
只见他拧眉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了一双夏天的凉拖鞋换上,又在安婧错愕的眼神里淡定地给自己套上了雨衣,随后绕过安婧直接进了她家。
安婧:“……”
她的邻居貌似是朵大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