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杆镇是一个小镇,两侧环山,只有一条公路横贯东西。说是镇子,但因为地方比较偏僻,也就比普通的村庄稍微大了一点。
我到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镇子里乌漆嘛黑的,只有一盏招魂灯挂在路口,下面还停着一辆老款的帕萨特。
车旁边影影绰绰的站着几个人影,看见我过来,其中一人对我招了招手,说道:“老张,这边!”
我把自行车放下,快步走了过去。然后听到大圣对其中一人道:“老板,这是我兄弟,喊他老张就可以了。”
那人蹲在地上,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烟。听到大圣介绍,他才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身板还行,就是喘气有点粗,身子骨不要紧吧?”
我担心他不让我干抬棺人的活儿,就拍着胸脯说:“老板,说什么呢,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身子骨杠杠的。刚才是骑车猛了点,有点喘不匀气。”
那人说道:“行。能干就好。”
他从地上站起来,一脚踩灭了烟头,这时候我才发现这家伙长得很高,足足有一米九的个头。
大圣给我塞了一件衣服,低声说道:“时候不早了,先把衣服换上,等一会儿我喊你们的时候,咱就去抬棺。”
“记住了,从见到棺材开始,一直到结束,一句话都不许说。说一句扣五百块钱!”说完这句话,他已经大踏步的朝前面的院落里走去。
我暗骂了一声,这要是多说几句,是不是还得倒贴给你家钱?
不过人家既然是老板,咱们打工赚钱的就好好听话就是了。
于是我对他的背影说道:“放心好了,我保证把嘴闭的严严的!”
一边说,我一边飞快的换上了衣服,只觉得黑衣黑裤,尺寸倒也合适。就是腰间一条白绫子扎眼的很,让我觉得很不自在。
大圣说道:“这两位你认识一下,愣子兄弟。待会儿他俩跟咱俩一起抬棺。”
另外两人对我咧嘴一笑,却没有说话。大圣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对我说道:“愣子兄弟是外号,小时候哥俩儿被牛车撞了脑袋,所以一直都傻不愣登的。”
“脑子虽然不好使,但两膀子力气却不是闹着玩的。而且兄弟俩还很听话,只要有钱,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除了违法乱纪的事不干,什么事都看钱说话。”
“人们都说这哥俩儿是被老牛附身了,所以变得跟牛一样任劳任怨。”
我再次打量了一下愣子兄弟,这两人哥哥叫大愣子,弟弟叫二愣子。在铁杆镇也算是一对名人。
他俩看见我又看他们,再次咧嘴一笑。
果然是两个愣子。
我没再理会他俩,而是低声问大圣:“死的这老头是什么身份?怎么要午夜十二点下葬?”
大圣说道:“没啥身份,就是普通老百姓。不过人们都说是他儿子弄死了他,所以才怨气不散。就刚刚那汉子,就是苍老头的儿子。”
我心中顿时明了,然后暗暗叹气。难怪死者不愿意走,心中憋着怨气,就算是走了也不心安。
不过这事主也不是省油的灯,自己老爹不肯走,干脆就找了懂行的先生,结果就安排了这么一个鬼葬,把老头当鬼一样安葬了。
大圣见我叹气,说道:“这事都是道听途说来的,算不得准。再说了,真要是事主杀了自家老爹,那也是公安该干的事。咱俩一穷二白,就指望着几千块钱过活了。”
“你可别惹恼了事主。”
我连连点头,道听途说的事本来就算不得准。尤其是街坊邻居的各种传言,更是添油加醋甚至胡编乱造。你要是认真就输了。
正在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事主才匆匆从院子里走来,他头上缠着一条白绫,身上披着一块麻布对我们一招手,说道:“过来,干活了。”
几个人精神一振,急忙跟着事主进了院子。刚一进院子,就看见一口柳木棺材放在正中心。棺材是半打开的,里面的尸体身穿白色殓服,衣服上面还用毛笔写满了蝌蚪一样的文字。
我注意到,尸体的脚上穿着一双铜靴,头上戴着一顶金冠。
铜靴又叫沉尸靴,金冠叫镇尸冠。都是金属打造,里面镶嵌了弯弯曲曲的各种符文。
一般来说,尸体是不会穿这两样东西的。只有那些有了诈尸迹象的死者,在下葬的时候才会穿上这两样东西。
铜靴沉尸,金冠镇尸,如果没猜错的话,死者心口还有一面铜镜。有了这三样东西束缚,就算是诈尸了也蹦跶不起来。
院子里的人并不多,几个跪在地上披麻戴孝的应该是晚辈。几个白发白须的老头应该是同辈。其中一个白胡子老头精神矍铄,手持一碗清水,用柳条蘸着在地上轻轻一撒,说道:“钉棺!”
几个小辈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七手八脚的把棺材板抬上去,然后抡着锤子和棺材钉就开始敲打。
棺材钉好之后,小辈儿们纷纷后退。白胡子老头这才换了一身白袍,仰头喝道:“死人抬棺!活人退避!”
“死人抬棺,活人退避!”
“死人抬棺,活人退避!”
他一连喊了三次,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只惊的远处乌鸦呱呱乱叫。身穿孝服的事主一挥手,我们四个人就飞快的走过去,抓住了四根事先就架好的横杠。
白胡子老头尖叫道:“起!”
我们四个扬眉吐气,腰间用力,棺材就稳稳的离地而起。
白胡子老头一伸手,旁边的家属就递过来一面招魂幡。老头大声说道:“死者鬼葬,阴阳两隔。家属退避,不得跟进!”
话音刚落,那些披麻戴孝的男子们就纷纷痛哭出声,身材高大的事主的声音尤其响亮,呜呜的哭道:“我苦命的爹啊!你怎么就这么忍心离我而去!”
声音虽然响亮,但毫无痛苦凄惨的味道。
白胡子老头也不以为意,手持招魂幡,昂首挺胸的迈过了门槛。我们四个不敢怠慢,急忙抬着棺材跟了过去。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在跨过门槛的时候,只觉得棺材里传来咚的一声,就像是有人在里面重重的踢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