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恭喜聂家小娘子,你家相公高中探花,你终于熬出头,可以当上官太太,可以享福哩,”隔壁大娘拉着单杉杉,一脸羡慕的笑道。
“就是,你没日没夜地绣花卖钱,供聂秀才读书,送他上京,伺候着病在床上的聂大娘,七年了,总算是上天不负有心人啊,”另一位邻居大婶也冲着单杉杉笑道:“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哩!”
“是,是,这么些年,多亏了大家照顾,我不会忘记大家哩。”脸上挂着笑的单杉杉踮着脚,仰着头,望向街角的拐弯处,有些焦急道:“一个时辰前,就来通报,怎么还没到哩……”
正说着,便听见喧天的敲锣打鼓声,接着,便见她朝思暮想了三年的人,穿着一身红袍,骑着高头大马,在阳光下笑着,往这边来。
三年前,她变卖所有家当,送他进京赶考,日夜盼君归,终于等到他荣归故里的一天。
单杉杉激动的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男人,喜极而泣:“良……良才,你终于回来了……”
聂良才的大马停在她的身前,却没看她一眼,下了马,绕到后面,单杉杉才看到,还有一顶轿子,婆婆一直有病在身,是用来接她与婆婆的吧?
下一秒,却见,聂良才小心翼翼的掀开轿帘,从轿子上下来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穿金戴银,一看就是富贵人家,聂良满脸堆笑的搂着那千金小姐,来到他们家门口:“娘子,这便是我家,着实简陋了一些,你……”
“确实简陋,我马上派人来重新修缮修缮,不能让左邻右舍小瞧了你。”千金小姐嫌弃的看一眼那破旧的门头立即道。
“是,娘子不愧是见大世面的大家闺秀,体贴又大方。”聂良才一脸讨好道。
“良……良才……”单杉杉见曾经枕边人从头到尾没看她一眼,却对另一个女人如此亲密的喊着娘子,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唤道。
“这是你的下人?嬷嬷还是奶娘?”千金小姐见单杉杉一身粗衣,还缝着补丁,头上还有屡屡白发,又唤着聂良才的名字,便开口问道。
“不……不是嬷嬷,也不是奶娘……”聂良才有些心虚道,他可不敢和这娇蛮的知县千金说,他曾经有过妻子的事。
“那就是下人啦?”千金小姐枊眉一竖,厉声道:“哼,一个下人就敢直呼主子的名讳,如此不分尊卑,来人,掌嘴五十!”
哼,当她什么都不知道吗?来这破小镇之前,她早就派人来查过聂家的底细,知道聂良才进京赶考前有过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子,不过她权当不知道罢了。
单杉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一个下人冲到她面前,抓着她的肩膀,“啪啪啪,”重重甩了她五十个巴掌。
脸全肿了,嘴角全是鲜血,她惊慌失摸的看向聂良才,可是聂良才扭头视而不见。
“我……我是良才的娘子……我不是下人……”单杉杉流着泪,含着血大声说道。
“哟,看不出来,又老又丑还是个不安份的贱婢,竟然想爬主子的床不是?”千金小姐脸色一沉,冷道:“相公呀,如此下人若不严惩,将来被你的同僚知道,不得笑话你?再说若被我娘知道,会怪我治家不严的,是不是?”
聂良才一听立即恭敬道:“家中之事,旦凭娘子处置。”他家丈母娘可是母老虎,且他将来的官运还得靠他们,哪敢得罪?
见此,千金小姐一脸满意,冷声道:“来人,将这不要脸的贱婢打断双腿,划花脸,扔到街头要饭去。”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女子跟着聂良才七八年,从小青梅竹马,据说曾经也是这小镇上最美的一朵花,她绝对不会给这女人翻身的机会。
“是。”马上有人应着,迅速堵住了单杉杉的嘴,用匕首在她已显沧桑的脸上划拉了数刀。
“呜,呜,”单杉杉的脸上立即血泪成河,她泪眼死死地看向聂良才,这个曾口口声声让她等他回来,会给她荣华富贵的男人,却见他正在小心翼翼地为那千金小姐捶着肩。
“啪,啪,啪,”重重的棒打声音响起,单杉杉清晰的感觉到脚上骨头断裂的声音,痛,好痛,可是都比不上她心中的痛与绝望……
再次醒来,已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寒风萧瑟,阵阵冷风让她不由的颤抖。睁开眼睛,这是她熟悉的街头,可人来人往,不少是曾经街坊领居,没有人看她一眼。
她凄凉一笑,她平时只顾挣钱养家,相熟的人不多,何况世态炎凉,她懂。
拖着血肉模糊的双脚,她咬牙努力的坐起来,让自己坐靠在墙角,望着天,天上阴沉沉的,风这么大,怕是要下雪了吧?
这时,一个熟悉的人影进入她的眼帘,那个一脸冷清的季正初,他正牵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而小女孩的另一只手牵着一个端庄温柔的年轻女人,年轻女人和小女孩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看就是温馨的一家三口。
“爹爹,这个大婶好可怜哩!”突然,小女孩停了下来,看着单杉杉道。
单杉杉从未想到这辈子,还会遇到季正初。八年前,她还是风华正茂,年轻漂亮的小女子,是整个村子里,甚至整个镇里公认最漂亮的,且她会识字,会绣花,所有人都说她与城里的千金小姐一样,将来是官太太的命。
所以当她爹娘为了彩礼,要将她许配给性格冷清而常年在外的季正初时,她甘愿背负骂名,与家里断绝关系,与当时村里唯一的秀才聂良才私奔。
单杉杉心里不停地祈祷,希望季正初不要认出她。毕竟,她曾经看不起他,在他面前都是高高在上,鼻孔朝天。
季正初却是一眼认出了单杉杉,这是他失踪了八年的妻子,一时心情复杂,停顿片刻,便走到单杉杉面前,将手中刚买的热气腾腾的肉包子递给她,又掏出了一块碎银子,塞进她手里。
“囡囡,外公家马上到了,我们走吧。”年轻女子温柔地对着小女孩说着,又对着季正初温柔一笑:“我们走吧!”
走远了,季正初身边的女子回头再看一眼单杉杉,再回头,感激的看着季正初道:“恩公,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们母女俩或许也是这般流落街头……”
望着一家人相亲相爱的远去的身影,单杉杉一只手颤抖着捧着包子,一只手紧紧握住那块碎银子,她刚刚读懂了他眼神,他认出了她,知道她就是那个背叛他的妻子,可是没打她,没骂她……单杉杉嚎啕大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好想对他说,真的对不起,她错了,若有来世,她一定好好与他过日子……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整整下了一夜,单杉杉怀里的肉包子已冻成了冰块,她舍不得吃,舍不得吃掉这世间给她最后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