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又飘了雪,秦长越裹着大氅匆匆赶来,打了帘子进船舱,扑面而来的暖意夹杂着脂粉香气让她狠狠打了个喷嚏。
“阿越,你来了!”楚天阔在桌边冲她招手。
秦长越扫视船舱中人,皆是些与楚天阔关系尚好,同她却不太对付的纨绔子弟,每人都抱着个姑娘,纸醉金迷。
前世楚天阔说,他既有意于皇位,那么三教九流的人便都要结交,只不过和秦长越在一起的时候,他向来是不近女色的,这也是为什么前世他说喜欢自己,秦长越也就真的信了。
秦长越不记得前世有这么一遭。
不过转眼间,秦长越便懂了,前几日她没有承认自己的女儿身份,想来楚天阔还在怀疑。
“阿越,这是京城里新来的歌姬,谈得一手好琵琶,你也来听听。”
楚天阔温润地笑,对秦长越招了招手。
秦长越掀了袍子在他身边坐下,楚天阔在秦长越身后使了个眼色,便有一个姑娘软着身子端着酒过来,就要往秦长越身上靠。
秦长越骤然冷了脸,只眸子一缩,那姑娘便吓得不敢再动,眼泪汪汪看着楚天阔,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才好。
“啧,”曹襄誉在对面揽着姑娘摇晃酒杯,“秦将军也十六岁了,不会还是个雏吧,这姑娘如水的柔情,秦将军却只冷着脸,别是根本不喜欢女人吧,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旁边的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楚天阔照旧盯着秦长越看,并未替她解围。
“老子喜不喜欢女人,与你何干?”秦长越陡然抬眼,眸中寒意抖现。
曹襄誉被吓了一跳,梗着脖子骂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打过几场胜仗就当自己有多了不得了,秦家破落不堪家丁稀薄满京城谁不知道,爷好心提醒你,别让秦家彻底在你这里断了根,你倒不领情!”
秦长越素手一握,而后手指翻飞,下一秒,曹襄誉便捂着脸嚎叫了一声。
一道长长的血痕从曹襄誉的眼角延伸到了下巴,血滴滴答答落了下来,而他面前,则是一小块酒杯碎片。
在场的人皆是不敢作声,想着敌国给她起的这个杀神名声,果真不是空穴来风。
秦长越胡乱在袍子上擦了手上酒渍,起身道:“三殿下,臣先告辞。”
“阿越!”楚天阔赶紧起身去追,曹襄誉还在后头捂着脸骂骂咧咧个不停。
“阿越,你别生气,他那人就这样。”楚天阔从后头抓住秦长越的胳膊,温润开口。
前世也是这样,他永远都是这么温柔,不管秦长越做了什么,他从来不会发脾气,总是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
前世,秦长越便是沉溺在了他的温柔里。
可是今生,他的温柔却只让秦长越作呕。
“三殿下,你知道我向来不喜这种场合,以后便不要叫我了。”
“阿越,你生气了吗?你知道的,我也是没有办法,阿越,我母妃出身不高……”
楚天阔又想用自己的出身博得秦长越的同情,却被秦长越直接打断。
“三殿下,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实在和他们相处不来,至于殿下怎么做,那是殿下的事情。”
“阿越,你一定是生气了是不是,你都不叫我天阔了,阿越,你若不喜欢,我往后……”
楚天阔的话还未说完,曹襄誉就从船舱里跑了出来,一头撞在了秦长越的身上,秦长越看得分明,楚天阔那伸出来的手,并非是要抓自己,而是狠狠推了自己一把。
他明知道,自己幼时曾落水过,最害怕的就是水。
“阿越!”秦长越往水底沉,楚天阔在船上拼了命地喊他,曹襄誉抱住了楚天阔,不让他往下跳。
“殿下!这寒冬腊月的,您要是冻坏了可怎么好,叫人下去捞就是了,她身强体健,不会有事的!”
话虽这么说,可是那些侍卫都在秦长越的身边打转,像是瞎了一般,根本就没有捞她。
楚天阔面上闪过一抹算计。
等到她呛了水昏迷,再把她捞上岸,到时候她是男是女自己借着给她换衣服的契机一看便知。
此时,湖上一叶小舟上,忽然一道黑影闪过,有人“扑通”跳入水中。
楚天阔也看见了那人,赶紧对自己的侍卫喊道:“快,快把阿越救上来!”
可那道黑影入了水就像是泥鳅一般,很快就蹿到了秦长越的身边,抱着她往那叶小舟而去。
“这……”曹襄誉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
“把船开过去!”楚天阔一脸急色。
小舟上热气逼人,待不上一分钟就能热出一身的汗,可是舟上坐了一男子,在如此热浪之中,还穿着大氅抱着个暖炉,想来是十分畏寒。
那男子薄唇微抿,抬眼间星眸如洗,端看一双眼睛已是天人之姿,再看其剩余五官,更是无一处不精致,周身上下挑不出半分不好看的地方,犹如造物主最神奇的馈赠。
“主子。”刚从水里爬出来的凌十七站在旁边,等着男子的吩咐。
男子伸手,触碰到秦长越的脸,一派冰凉。
“把本王的药拿来。”
男子手冰凉,直接掐上了秦长越的下巴,还未把那药放到秦长越嘴里,忽然见她睁开了眼睛。
像是暗夜里的猫儿,陡然面对了陌生的生物,有几分忌惮,却并不慌张。
“驱寒的。”男子并不多言,只将那药递到秦长越的嘴边。
正常来说,秦长越是不该认得他的,可是她前世与他见过面,自然认得,这人就是裕王,楚凤歌!
秦长越还未动,楚凤歌便直接抓起了她的手,在脉上轻轻一按,“你提前吃过药了。”
声音里微有几分诧异,面上却不显分毫,照旧是清冷如高山雪水,只微带几分虚弱。
张清成说,他的确是在丰州地界遇见了裕王,也帮其解决了一点小麻烦,而后便与裕王分道扬镳。
这也是秦长越吩咐的,她还不想和楚凤歌太过于亲近。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她是提前服过药的,她最畏水,楚天阔今日约她过来她就有所防备,她已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自己前世的爱人。
“是本王多虑了,英明神武如秦将军,自然是样样都提前打算好的。”
楚凤歌自称本王,并未隐瞒其身份,想来也是知道,自己已经认得他了。
按理来说今世他们俩还没见过面,楚凤歌张口便唤她秦将军,看来也是提前调查过她了。
丰州一助,楚凤歌虽然感激,但到底是存了怀疑。
秦长越笑了一声,伸手便接过楚凤歌手里的药丸,直接塞到嘴里,“臣的东西,怎么能和王爷的比,不过是向来畏水,又受人之邀前往湖心,防着万一罢了,前几日臣的下属在丰州办事,有幸得见王爷一面,说王爷钟灵毓秀天人之姿,今日一瞧,果真是所言不虚。”
楚凤歌面上瞧不出喜怒,冰凉的指尖从秦长越的腕上缓缓挪开,泠泠开口,“你那属下还能说出这八个字?”
秦长越摸了摸鼻子,看来张清成的文盲形象实在深入人心,楚凤歌不过和他有过短暂接触,便知道自己刚刚是在瞎扯。
“他的话,恐污了王爷尊耳,左不过是些个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什么的。”
楚凤歌淡淡看着秦长越,不置一言,外头忽然响起一阵呼喊声,打破二人沉默。
“里头的人是谁!还不速速出来!”
“当今三皇子殿下在此,还不赶紧出来拜见!”
秦长越听得出来,那是曹襄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