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穿着民国学生装的男鬼。
他满脸青紫色,鬼气森森,双颊微微凹陷下去,显得一双眼睛格外的深邃,那眼白也就特别的明显。我不是没有看见过鬼,但头一次在大白天看见这玩意儿,我还是被吓了一跳。
他瞪着眼睛看着我,我明白了他眼里的恶意,他见我能看见他,嘴巴一张一合冒着黑气,这是在向我表达愤怒。
他大白天也没离开这个房间,藏在阴暗处,说明他对吴幼釉纠缠很紧,志在必得。
说实话,这个男鬼的相貌不丑,轮廓分明,算得上是一个帅气的鬼。
可阴阳两隔,人鬼殊途,就算再好看,再喜欢对方,那也不行!
男鬼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龇牙咧嘴向我扑了过来,那迎面而来的阴气让我睁不开眼睛,我右手掐诀,对着男鬼打出去,他哀嚎了一声,转头对我吐出一团黑雾,我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我叠加了法术,让我惊讶的是,他并不恋战,窜到窗帘后,外面传来脚步声,气氛一松,周围一片明朗。
吴金峰推门而入,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清水。
这个碗是金的,上面刻着一个云月的图案。
“你们吃饭用这么贵重的碗?”我问。
吴金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周老师,让你见笑了。这碗我和妹妹一人一个,据说是祖上留下来的,意味着守住金饭碗,其实就是老一辈的期许。”
“这云月图案什么意思?”
吴金峰说这就不知道了。我想问的其实就是这云月图案,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周老师,这是我妹妹的生辰。”
他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
吴幼釉比我小一岁,纯阴之体,在女人中,这是几万分之一的概率。
人长得好看,命格独特,怪不得被这么多东西缠上。
“你妹妹被一个男鬼看上了,要和她结婚。”
“天啦!我的天!怪不得她......穿大红,戴白花!”吴金峰与其说是惊恐,倒不如说是心疼,他着急地握住我的手说,“周老师,请你救救我妹妹!我就只有兄妹俩。”
“就算你有八个妹妹,那我也要救她。”
“你是个好人!事成之后,我再重重地答谢你!那......男鬼和我妹妹已经结婚了吗?”
“还没有。如果结了,你妹妹就死了。把你妹妹的贴身衣服给我一件,再剪一些她的头发。剪一点儿就好,后脑勺下的吧。”
“后脑勺下的,有什么讲究?”
“女孩儿爱美,你剪了前面的,影响美观。”我说。
“周老师真是个细心体贴的人!我替我妹妹谢谢你。”
我吩咐说:“还有,把别墅所有的窗帘都打开,让阳光照进来。这样笼罩着,你们不怕闷得慌吗?”
“我们家的人都喜欢安静,所以平时我们都拉着窗帘。”吴金峰说,“周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吗?这是吴金峰最喜欢问的话。
这一回我正面回答了他。
“我们常说太阳象征正能量和希望,夸赞一个人说他充满阳刚之气。又说向阳而生,说明大地万物都离不开阳光的滋养,阳光可以让植物和动物都茁壮成长,最重要的是,阳光可以驱散黑暗,驱散一切阴霾和阴气......”
“周老师,你说得对!”
他立刻就打电话叫家里的佣人把所有的窗帘都打开。
但遗憾的是,我发现他并没有听懂我最后那句话。
别墅里终于一片亮堂。我发现了吴金峰一个习惯性的动作,他喜欢伸手遮挡阳光。这在他冲出店门去给我买包子的时候,就已经做过这个动作。
其实这并不是他自己想要做的......是他身体里的某个东西,下意识的在躲避阳光。
我查看了一遍三楼,那个男鬼不在这里。
我不知道他飘向了何处,我也不想去追究他现在在哪里。
得不到吴幼釉,他还会再来。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贴身守护着吴幼釉。我就在她的书桌上开始做准备工作。
符文不够,我得画一些。符文是老鬼教我的,是他的独门绝技。
对付这个男鬼,我担心朱砂画符的力量不够,我就用小刀划破我的手指滴血进去,这样做出来的符文,法力倍增。
我一边画符文,一边策划今晚的步骤,不由自主的手心开始冒汗,我还是挺紧张的。
原因很简单,我怕输。
脚踝处隐隐作痛,我撩起裤腿一看,好家伙,我一双脚踝就像被绳子勒过,留下了一圈青紫色。
这个男鬼有些年代了,不容小觑。
其实从古到今,正规的风水学是不提“鬼”这个字的,讲的是煞和邪,化煞,去邪,便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偏偏老鬼是个驱鬼师,我从小跟着他,“鬼”这个字挂在他嘴边,躲都躲不过,想到此,我苦笑了一下。
“哥......”
身后传来吴幼釉虚弱的声音,我赶紧过去,发现吴幼釉是在梦呓,这兄妹俩相互牵挂,无意中温暖了我这个没有亲人的孤家寡人。
男鬼没有在这个房间,她的气色比之前稍微好一些,脸上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我想起刚才没有把完的脉,于是再一次试探她的脉象。
我冥神静气好一会儿,终于被我捕捉到了那个上蹿下跳的脉象。
我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那就是我一上楼梯的时候,那个咕噜噜滚动的小红球。
在吴幼釉体内跳动的脉象,就像那个小红球一样,咕咚咕咚,有力,灵动,却让人捉摸不透。
怎么会这样?
小红球代表了什么?
我百思不得其解,放下吴幼釉的手时,她突然就抓住了我。
力道很轻,但我没有抽离,她应该是把我当成了吴金峰。
这柔弱惨白的小手,竟然让我有了触电一般的感觉,我愣在当场好一会儿,直到听到吴金峰的脚步声,我才回到桌子旁。
“周老师,这是我妹妹的贴身衣服,我来剪她的头发......周老师,你的脸怎么红了?”
“被太阳晒的。今天的阳光有点儿猛。”我低头画符文,画错了,揉成一团捏在手里,心怦怦跳个不停,这在以前,错一张符文会被老鬼罚站半天的。
在重大事件之前,老鬼不允许出现丝毫偏差,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那是会要命的。
一来,说明我心神不宁,容易出错。
二来,说明预兆不好,事事不顺。
吴金峰把吴幼釉的一缕头发给我,东西准备得差不多了。
“给她喂一些米汤。”我说。
“有营养液的。是进口营养液,几万块一瓶呢。”
“没用的。你知道稻谷为什么叫还魂草吗?”
吴金峰说不知道。
“我没空回答你,你自己问老人。照我的做。”
吴金峰赶紧吩咐厨房,不大一会儿,黏稠的米汤送上来了,闻着特别香,他喂了吴幼釉一些米汤后,就坐在我的旁边看我做事。
“周老师,你这是在做布娃娃吗?”吴金峰忍不住地问,“我妹妹已经有很多布娃娃了。”
“我没那么无聊,这是一个替身。”
“你做什么替身?”他凑近看了看,“这个布娃娃是男的还是女的?它怎么长得这么丑呢?你做出来干什么?”
“这个替身,就是吴幼釉。”我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