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四岁那年,家道衰落,人丁飘零,我从大都市望江被送到偏僻的红原林场,跟一个瞎了右眼叫“老鬼”的护林员学周家风水秘术。
老鬼是我爷爷的挚友,他说我的家族曾是江南的名门望族,家财万贯,地位显赫,却因为我父亲的意外身死、爷爷出走,而一落千丈。
关于我家族其他的事,老鬼只字不提,我问得多了,只对我说:“小崽子废话多,学好了周家秘术,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成了我学习的动力,我想揭秘我的身世,早点回到大都市去寻根。
初中时,我已经把周家秘术背得滚瓜烂熟,经常在山巅和老鬼用石头、野果等摆出一些卦象、阵法,相互设障、破解,自得其乐。
可老鬼就是不让我开卦,我空有一身本事无法施展。
等我念完高中,我要离开红原回望江。
我不是回去读大学的。老鬼说,我爷爷交代过,我没有上大学的命。
俗话说:一命二运三风水,有些事命里注定,那就不要纠缠,我回望江,是要自力更生。
走的头一晚,老鬼让我跪下,立下血誓,他郑重其事转达爷爷对我的嘱托。
“第一:不能轻易开卦。你的第一卦,要留给一个断了左手瘸了右腿没有鼻子主动找上门的人,此人‘只差点点有天下’。”
“第二:风水养人亦可杀人,风水师杀人不用刀,不到别人置你于死地的时候,你不能害人性命!若不然,你就要遭天谴!”
“第三:你二十二岁后,给你父亲迁坟,开棺给他穿上一身红衣服。”
我问我父亲的坟墓在哪儿?这些年我从来没有拜祭过他。老鬼说,等我过了二十二岁,再回来找他。
“你终究会回红原的。不管你走多远。”老鬼说。
我心里嘀咕,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我还回来做什么?
“周易,你虽学的是你周家的风水秘术,但也学了我独门的驭鬼术,我算你半个师父。师父的话你要记住:奇门术数以六甲通天命,六壬鬼神惊,一卦通天地!可你看破太多天机,夺天之术,必遭天谴!所以,多积德行善,万事有度,切不可为所欲为!”
“最重要的一点,在那个人主动找你开卦之前,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你的小命都难保!”
我谨记老鬼的嘱托,回到望江,住在他一个叫余胖子的朋友店里。
余胖子五十多岁,在老街开着一家古玩店,里面没有一件东西是真的。他自称会看相算命,天天窜公园河边给中年妇女看手相摸骨,赚不到钱不说,有时候会讨来人家男人的一顿打骂。
可他乐此不疲,终于被一个地头蛇给打断了一只胖手,逃之夭夭。
平时,我的主要任务就是看店。余胖子不会给我生活费,全靠自己忽悠买主,卖赝品维持生计。
可如今明显骗子比傻子多,很多时候我可能一个星期不会开张,余胖子跑了后的第二十天,我只剩下一捆面条。
生计成了问题,我很着急。
我来望江便悄悄打探过周家的消息,可是一无所获,没有谁知道曾经叱咤风云的周家,我怀疑老鬼是在骗我。
我这个吃白水面条的人,是周家少爷?鬼都不会信!
我非常期待那个找我开卦的人出现,可我不能广而告之自己的身份,那个人怎么才能找到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
终于,面条也吃完了,店铺无人问津,更没有人来找我算卦。
我撑了半天,犹豫要不要出去捡矿泉水瓶的时候,店门口一辆豪车戛然而止,一个年轻男人闯入了店里。
他一身名牌,手腕上戴的金表至少百万,一看就是土豪。
可满身的贵气,也掩饰不住他的愁眉不展。
“请问你是不是周家少爷,周易?”男人开口就问。
这个城市我没有朋友,没有几个人知道我名字,能叫出我名字,还这么有钱,难道是周家的人来寻我?
我赶紧站得端直,少爷要有少爷的样子!
如果是周家人,那我的苦日子到头了。
可我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在那个人找我开卦以前,这真是让人闹心。
“我叫周易,但我不是什么少爷。”我说。
“你叫周易!那就对了!太好了!周家少爷,我终于找到你了!”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捏得我生疼。
“你搞错了。我再说一次,我不是周家少爷。”我说。
“我是找你救人的,少爷!”他说,“我妹妹快不行了,我们找了很多人,都救不了她。行业里的人说,只有你能救她。”
“你找错了,我不是医生。救人你送医院看去,别在我这里耽误。”我淡淡的说,心想再说下去,我可站不稳了。
“我妹妹得的是怪病,不是普通的病症。实话实说吧,她被脏东西缠上了。周家少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你了!”
我没立刻接话,我不经意地盯着他的眉头,那里积攒着一团黑雾,他眼睛里的神光也不好,他说他妹妹得了怪病,却不知道自己也要大祸临头。
一个人的身上有许多光,脸上、眼睛、头发、皮肤等,散发出来的光芒,都能直接反应出这个人的近况、预示将来的运势。
可我不能说,看破不说破。
“少爷,你听我说,我妹妹去旅游了一趟,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半夜起来玩,不吃不喝,她现在越来越瘦,快不像人样了......”
我听出了端倪,这事不难。
“你叫什么?”我问。
“不好意思,我一着急,我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金峰。幸会幸会,周家少爷。”
我心里升起来的希望落下,我没有去握他的手,他不符合找我开卦人的特征。
他身体健全,姓氏也不是“只差点点有天下”。
“我不是周家少爷。我就是个破店小二。”我对他说,“赶紧去救你妹妹吧,别耽误了。”
他惊讶的看着我,手伸在半空许久,才尴尬地收回。
“周家少爷,我一来就说病情,是不是太唐突了?你开个价,我知道你是高手,可高手也是有价格的,你随便开,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拿得出来。”
这个年轻人彬彬有礼,有风度有教养。说话也好听,条件更是诱人,我现在连下一顿都没有,钱对我来说,很重要!
可我不能答应。
“你再不走,我就要赶你走了。”我对他下了逐客令。
“到底是哪儿不对?”
金峰出门前一直嘀咕,他上了车又下来,对我说:“周家少爷,我还会再来的。”
我没理会他。
他不是我要等的人,但是他让我随便开价,太诱人了,我怕我自己忍不住诱惑,毕竟饥饿之下,人性会经受不起考验。
接下来的两天,我关了店门,在店下面的负一层睡觉。
这样能节省体力,地下室没有阳光,直接睡个昏天暗地,饿醒了,就喝水。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最后我饿得实在睡不下去了,起来打开店门准备贱卖一些东西,余胖子回来再说,活命要紧!
店门一打开,我就看见了金峰。
他搭着一把椅子坐在门口,面前是他的豪车,把我的店门都堵死了。
“你影响我做生意了。”我有气无力地说,“请你让开。”
“周家少爷,我在这里等你两天了。你再不去救我妹妹,她真的就要死了。”金峰站起来哀求说,“我知道你就是周易,我爷爷说,要是他腿脚灵便,一定亲自来请你,可我爷爷已经不能出门了,他让我求求你,不行我就给你跪下了......”
“你说什么?你爷爷......”
“我爷爷断了左手,瘸了右腿,没有鼻子......他曾经在一场灾难中受伤。”
我震惊无比!
“我爷爷说,我们吴家祖上曾经受过周家帮助,我们感恩戴德,到处找你们周家人想报恩,没想到找到后,又是找你们帮忙......”
“你等等!”我打断他的话问,“你们吴家,可你叫金峰?”
“我叫吴金峰。为了表示亲近,所以我省去了我的姓,少爷,哪儿不对吗?”
“谁跟你亲近?不是,我是说你怎么不早说!走,上车。”
只差点点有天下--这是“吴”的字谜!
这个人就是要找我开第一卦的人。原来,他早几天就来了,害我白白饿了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