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女子监狱,昏暗潮湿的走廊尽头,是江时浅缓慢而拖沓的背影,正一步步往最靠里的文娱室走。
今天是周日,是她服刑五年来最后一个周末,因为明天周一,她就可以正式办理出狱手续离开。她所在的西京女子监狱第五区的狱警,为了庆祝她即将离开这个关了她整整五年的地方,特意在文娱室里替她举办欢送仪式,里边除了狱警,还有她朝夕相处了五年的室友姐姐们。
盼了五年的日子,终于到来的这一天,她心中涌起了难以名状的悲恸,这五年里,她像一只残破的麻袋,早已千疮百孔,四处漏风,更无以为家。
她木然推门而进,看到平日对她照顾有加的狱警跟室友姐姐们笑着看她时,眼眶终是止不住的红了,但也只是红着,她已很多年流不出一滴眼泪。
“小东,过来吹蜡烛。”刘警官过来挽着她的胳膊。
她吸一口气,正要吹,室友里年龄最大的常姐拉住她。
“小丫头,许个愿吧!”
许愿?
十八岁之前,每年的生日,她有许不完的愿望。那时她希望父母长命百岁,希望自己能考上最好的大学,希望能与陆承北长长久久……
然而现在,她没有任何愿望!
蛋糕上跳动的烛光,旁边姐姐们关切的目光,她心里一暖,闭眼双手合十。
“我希望姐姐们都好好的,都能心想事成!”
她话音一落,室内蓦然安静,只有电视新闻主持人的声音。
“帝京商业巨贾陆承北先生莅临源科集团考察……”
画面是面无表情的陆承北被一群精英人士人前呼后拥着在考察源科的科研室。时浅别过身,低头吹熄了蜡烛。
“小丫头你也是,出去好好生活。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会的,常姐,楼姐,那姐,孟姐,谢谢你们这五年的照顾,时浅会一生一世记得。”她珍而重之的一一叫她们,再跟她们一一拥抱,最后深深的鞠一躬。她不曾嫌弃她们是杀ren犯,因为她也是;她不曾嫌弃她们言语粗鄙,动作粗暴,因为那是她们护着她的盾牌。她与她们隔了两轮的年龄,却是在这封闭的五年里,肝胆相照的忘年交。
倘若说经历了这五年炼狱一般的生活后,她心中还有一丝暖意,那便是这几位姐姐给的。所以她从不称她们是狱友,而是一直室友相称。
周一的上午,天气格外的好,高墙之外的蓝天辽阔宽广,时浅站在监狱的门口,手里只拎着极简单的一个帆布包,这是她五年来的所有。
她在监狱门口站了一个多小时,不知该何去何从,监狱外一片荒芜,不仅没有车,连人影都没有。看门的守卫不由好奇看了她几眼,他在这里工作多年,一般这个年龄的女孩出狱,家人早就在等着,迫不及待要接孩子回家。像江时浅这种多半是家人对她彻底放弃,没人要的孩子。
风吹起她细碎的短发,她的脸白得几近透明。守卫看她孤独的身影有些不忍心,过来搭话到。
“姑娘,你要去哪里?我替你叫辆车吧。”
去哪里?
无处可去呢。
往东走吧,往太阳的方向走,这是她心里唯一的声音。
周日,夜晚的帝京灯火璀璨,陆承北独自回到那个空旷毫无人气的住所,只开了书房书桌上的灯,正埋首认真的工作。
哦,不,如果仔细看,就知他并非在工作,而是在“玩”拼图。
谁又能想到,堂堂集团总裁,随便一跺脚就能震动商界的陆总,夜生活是如此单调而孤单呢?
书桌前的灯光泛着绒绒的暖色,陆承北的表情已没有白日镁光灯下的疏离与冷峻。他在拼图时是虔诚的,因为低着头,发丝有一缕散在额头边,长长的睫毛被暖黄的灯光在脸上照出阴影,整个人都是朦朦胧胧的。
他终于拼好了一张,用手在上面摩挲着,拼图是女孩笑靥如花的脸,他每个深夜,一张一张的拼,从她的发丝,额头,眉毛,鼻子,脸颊,嘴唇,下巴拼着,每一寸都在他的掌心摩挲过千遍万遍,这是唯一的一张她的照片,也是唯一一样她留下的东西。
他知道自己病了,思念入骨,病入膏肓。只要她回来,不管是好的她,坏的她,只要她肯回来,他可以原谅她的不告而别。
可,江时浅,时浅,浅浅,你到底去了哪里?
这么多年,他穿越人潮,寻找她。在人群里拼凑,这个女孩跟她一样有乌黑柔顺的头发,那个女孩的鼻子像她一样小而挺,这个女孩的身材像她,那个女孩的笑容像她,他想从她们身上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江时浅。可拼凑出来的,都不是她。
他找不到她,所以他主动站在聚光灯之下,他参加各种新闻访谈,他开娱乐公司,他捧红了一个又一个巨星,他只是希望她能看见他,她能来找他。
可,浅浅,你怎么就不来找我呢!他把刚刚拼好的图,又一张一张的拆开,上百张的图片,拆到手指微颤,夹着说不尽的怨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