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最近俺听说圣都里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氿倒挂在树梢上,晃呀晃,边开口对着廊下的人说道。
说是廊,其实是连着院子的一处廊屋。
时值流火之月。大暑。
院子里,香樟、赤松、橙树、八角等伸展着枝叶,将炎炎日光挡在了天边,只留细碎的阳光洒落地面,但依然阻挡不了炎炽的热流。
氿只觉得它自己身上的毛黏糊糊的,甚是不舒服。
氿是一只尾巴如同貂一样丰满的白毛飞鼠。
耳边蝉鸣声不断,更让它觉得烦躁。
廊下有一名身着青衣的少年,除此之外并无旁人。
“呐,你在做什么呐?”氿热得慌,也无聊得慌。
少年衣着整齐,盘膝独坐案前专心研墨,似是完全不受炙热天气的影响,额上也不见一丝汗渍。
“我在做什么,你自己不会看吗?”对于氿的问题,他随口回答,却连眉角也不曾抬一下,兀自做着手头的工作。
“唔……笔、墨、帛,是打算记啥?”氿伸出细长的手指——也许将之称为爪子更为合适——扶着下巴说。
“给你三次机会。”
“又要俺猜?”氿皱起眉,“哎,童子呐,你很喜欢让人猜谜呐。”
被它唤为“童子”的少年耸耸肩,意思似是随它爱猜不猜。
“好吧,让俺想想。”
氿晃下树,飞到少年跟前的案上停住。
它的身形刚好是少年抬手研墨的高度。
就见它表情苦恼地在帛前走了几步,几步之后,它眼睛一亮,对着少年说,“写字、画图、研符,三者总有一者。”
青衣少年叹一口气,抬头看眼前的飞鼠,“说吧,圣都里又出现什么奇怪的事?”
“我猜对了?”氿喜滋滋。
“写字我只用简牍,画图没这个兴趣,研符不属于我的范围,你说呢?”少年放下研墨石,拍了拍氿的脑门,留下一句,“自作聪明。”
氿后退一步,两爪捂着脑门。
“喂喂,臭童子,你每天忙这个忙那个,俺又没功夫看,谁知道你都搞了些啥。”
“知道氿大人您也是个大忙人,可以了吧?”
“切,就知道臭俺。”
“你再不说,我可要忙我师父吩咐的事情去了。”
“原来是你师父吩咐的啊,不早说。”
“哦,我师父吩咐的,你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这个嘛……”氿哼哼傻笑两声,摸摸脑袋,“是这样啦,圣都附近,有很多人都去找石头,听说只要找到符合要求的石头,就能实现那个人的一个愿望。”
知道氿故意岔开话题,少年低哼了一声,但之后氿说的事,倒也引起了他的兴趣,“石头?什么样的石头?”
“据说名字是‘天石’,童子你听过没有?”
“天石?”
“从字面上看,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石头的样子。”氿自顾自解释着。
少年不置可否。
“是不是呀?”氿问。
“可能吧。还有呢?”少年耸耸肩。
“总之俺觉得有古怪,据说圣都附近的一个村民找到了符合要求的石头,送过去之后,他的愿望果然实现啦。”
“是什么样的愿望?”
“那个村民曾经遗失过一大笔钱,他的愿望就是把那些钱找回来。”
“结果钱回来了?”
“嗯,这个村民喜出望外,这件事情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最近听说那里的人好多都拿着石头蜂拥而去,有些人农活也不干了,成天上山去找石头。”
“这倒是一件稀奇的事。”
“童子有兴趣了吧?会不会又是什么妖怪在作祟?”
“有这个可能。”
“那我们去吧。”氿兴致勃勃。
“稍等,我要把师父交代的这件事情做完。”少年却道。
“你师父到底让你做啥?”氿好生不解。
少年微微一笑,对它说道,“你看着就知道了。”
说罢,他用笔蘸上墨,一笔一笔把摊开在他面前的帛涂满了墨色。
一开始氿还不觉有什么问题,待颜色涂到一半,它忽然感觉天色阴沉下来,忍不住抬起头来。
“呐!”才看一眼,它就吓了一大跳。
此时院子上空有一半被浓密的乌云遮盖,少年又添一笔,乌云便又笼罩进来一分。
“童子,这……是啥功夫?”
“蔽天遮日,还记得前两日举行沉祭时候所发生的事情吧?”少年边说,边继续在白帛上涂色。
“啊,就是忽然发生了日蚀,连筮官大人都被陛下怪罪的事吧?”
在周时,祭祀前必须选定时辰,这件事一直都交给筮官之长的大卜负责。
偏偏这次,祭祀之中正逢日蚀,这正是祭礼中的大忌,周主雷霆大怒,怪罪了筮官之长。
“嗯,我师父就是为了帮助筮官大人,以免陛下错怪了他。”
“意思就是,那日的现象,并非真正的日蚀。”
“不错。”
“那你现在做的事,就是为了替筮官大人证明吗?”
“嗯。”少年点点头,又下几笔,此时氿抬头看去,院子上空已是一片黑云压境,当少年画下最后一笔,天上地下毫无光亮,暗夜顿生。
“童子你好厉害的术法。”
氿的两只眼睛在黑夜中隐隐闪现出妖冶的暗红色,正是一般妖物眼睛的瞳色。
“是师父所教,我只是照葫芦画瓢而已。”少年站起来,抬眸语道。
“这要黑到啥时候呐?怎么才能恢复?”氿等了一会儿,就按捺不住了。
“这很简单。”少年回答它之后,一手碰触布帛一头,口中咒语轻溢,手指慢慢蜷起,随后,便见他伸展开手指,布帛随着他手中的动作缓缓卷了起来。
边卷,头上暗沉的天色就透露出一抹亮光,逐渐地,笼罩在大地上的黑暗逐渐散清,白云朵朵,太阳炽热的光芒依旧,刚才那一切仿佛不曾发生过,一点痕迹也未留下。
最后,少年的手上也只剩下了一幅卷好的布帛。
氿眯起了眼睛,一副欣叹的表情。
“来,把这个送去给我师父,顺便替我向师父说一声,就说我要出门。”少年把卷轴递给氿说。
“没问题,交给俺吧。”氿两爪捧起卷轴,展开它的大尾巴,扑腾着向宫殿的方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