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刘放心生警惕还是其他原因,之后的几天他除了每日都会到藏娇院看看漱月,送些衣裳首饰之类的,再没有留下喝酒用饭。
反倒是护院和管家来得频繁一些。
陆涉心中焦急,但也无可奈何。
时间过得迅速,一转眼就到了约定的婚期。他们两个愿意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
这晚星月依旧,院外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陆涉在屋外守着,漱月则在里屋被四喜婆婆按在窗台前梳妆打扮。
透过窗幕,依稀可见里面的女子强撑着脑袋才不至于睡着,百无聊赖地坐在镜台前任人摆弄。
轩窗映倩影,浅月照星垂。
刘放第一次问他们兄妹二人姓名的时候,陆涉没有提前想好,是漱月抢先回答的。
小姑娘笑语盈盈,声音甜糯:“我们祖辈姓‘江’,我叫‘江月’,哥哥叫‘江星’。”
事后陆涉问她为什么叫这两个名字,她抬头指了指天上,“我喜欢夜晚坐在泉水边,掬水望月,看星垂平野。”
陆涉想象不出那是怎样一副景象,但隐隐觉得,大抵比烟火散开的一瞬还要惹人心动。
烛火昏黄,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他好像有点后悔了,后悔不该叫这样一个美好的姑娘参与进来,或者说,他应该想别的办法来侦破案件,而非使用“美人计”。
不大一会儿,屋内的喧闹声渐起,一众丫鬟婆子推搡着出来,她们中间是位身穿大红喜服的曼妙女子,若非龙凤呈祥的盖头遮住了面貌,定可叫天地失色、日月郝然。
作为新嫁娘的兄长,陆涉在漱月面前站定,嘴唇张了张,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他蹲下去将人背在背上。
前方道路平坦,路旁也有大红灯笼照亮,但陆涉总觉得昏昏沉沉的,不切实际。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尽可能保持平稳,身上的人很安静,偶有丝丝缕缕的呼吸声传入耳中,想必那轻浅的呼吸拥有将旁人的耳尖晕染上一层薄红的能力。
陆涉将她背到门外,临走时才张开口,侧身安慰道:“别怕,我已经在刘府内安排好了人手,定会护你周全。”
“哥!”见他要走,漱月拉住她的衣角,小声说:“你这般抛头露面,县内的百姓不会将你认出来吗?”
“放心吧,我上任不久,临川县百姓安乐富足,鲜少有案件需要审理,他们大都不认识我,而且就算被认出来,他们也只会觉得我与县令大人长相相似。毕竟,我现在的身份只是你哥哥。”
漱月点点头,放下心来。
因为是在刘放的府中出嫁,所以花轿须得绕临川县一周方能回来。队伍吹吹打打、声势浩大,不一会儿刘放娶妻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不少人都聚在一起看热闹。等队伍再次回到刘府时,只稍稍作了调整转眼就到了拜堂的吉时。
陆涉被安排坐在上首,他的视线紧随漱月,看着她从正门而入,走过笔直的石路,款款步入厅堂。
刘放则忙着和别人拱手回礼。周围大人小儿的欢腾声四起,伴着唢呐锣鼓的响动,嘈杂且烦乱。
但这都与他无关,不知何时,他忽听见指骨关节的声响,垂眸看去才发现自己手上被指甲挨过的地方都出现几道青紫色的印。
直到傧相喊了句“吉时已到”,周遭的热闹才渐渐平息,陆涉缓缓回神。
“等等。”他趁空档出声,而后起身,径自走到漱月身边,低声询问:“路上可有不适?”
漱月不明所以,刚要说“没有”,就感觉陆涉隔着宽大的袖子在她腰上拧了一下,接着听到他在自己耳边低语:“前几日你说过,以后都会乖乖听我的话。”
漱月听不大清,但隐约能猜出他说的是什么,难道是计划有变?她稍微动了下,打算竖起耳朵细听。
谁知一不小心动作幅度偏大,耳边的软骨竟隔着红盖头直直撞上了陆涉的唇角。
二人一触即离,谁都来不及多想,陆涉便压低声音继续道:“拜堂的时候,你佯装晕厥。”
漱月微微点头应下,虽然不知道陆涉有什么打算,且他曾出过“假扮夫妻”这样的馊主意。但此刻漱月的脑子也不怎么清醒,还处在混沌发蒙中,是以想也没想就同意了他所说的。
“怎么了?”刘放看着兄妹二人问。
陆涉轻笑,“妹妹体弱,我怕她坚持不住,就问一声。无碍,继续吧。”
人们又欢腾起来,傧相高呼:“一拜天地!”
刘放和漱月一齐转过去,恰在刘放俯身叩拜的时候,漱月身子一软,而后往无人的一侧倒去。
“妹妹!”陆涉像是有感应一般,飞快冲上前将她接住抱在怀里。
堂内顿时乱成一片,刘放朝外面大喊:“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不必了,”陆涉将人打横抱起,“妹婿有所不知,月儿自小体弱,每当情绪激动、大悲大喜便会晕厥,休息片刻就好了。”
“那……”
“即使舍妹突然昏厥了,但吉时不可错过。眼下也别无他法,不如赶紧寻一只鸡来顶替月儿拜堂,之后的礼数等月儿醒来再补齐也不迟。”陆涉着急道,“我先带她回房休息,你们继续。”
此刻,躺在陆涉怀里,假装晕倒的漱月:“……”我竟不知你还有比“假扮夫妻”更拙劣的主意。
回到新房后,漱月一直板着脸不搭理他,陆涉不明所以,搬了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怎么了?”
终于等到他主动开口,漱月恨不能把自己的满腔不快以及他的计谋是何等拙劣,自己又是何等嫌弃全部倾倒而出。
不过为了维持自己的温柔体贴形象,她只弯了弯唇角,耐着性子同他分析利弊:“大人此举有什么益处呢?无非是加深刘放对我们的忌惮和怀疑,对我们并无半点好处。更何况,大人您找的借口实在是……痕迹太重。”
听她说完,陆涉点头认可,“本官知道。”
“那大人究竟是为什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要不是看在这些天他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的份儿上,漱月早就动手打人了。
“姑娘说这个借口的痕迹太重,其实不然。本官记得,前些时日,你也曾对刘放说,本官情绪激动时会失禁,你我既是兄妹,所患疾病有相通之处也说得过去。”陆涉一本正经地解释说,甚至顺手给自己斟了杯茶。
“另外,本官为何赶在你们拜堂时叫你假装晕厥,你当真一点都……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聊着聊着陆涉也不知道突然生得哪门子气,从袖口里取出一包药粉递给她,“晚间,随便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一定要让刘放亲口说出在百花楼的暗渠交易。这是蒙汗药,倘若他欲对你行不轨之事,我又未能及时赶到,这也是护你清白的法子。”
“其他的事你不用担心,那日他醉酒交代之后,我已经派人查清了百花楼背后的勾当,他们表面经营花楼,背地里则专行偷盗之事,而百花楼的主人就是最大的受益者。目前只能说刘放有最大嫌疑,但还须得自己承认。”
“今天的事,就算他心生怀疑,以他好色的本性也不会轻易放你过去,势必会先到你这儿温存,届时抓住机会行动便可。”
漱月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等人走到门口要离开的时候才渐渐理清了来龙去脉。
“哥哥!”她叫住他,“如此我就能拿到我的十两银子了吗?”
陆涉嘴角抽了抽,重重关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时的漱月活像一个新婚之夜被丈夫抛弃的怨妇。她撇撇嘴,暗暗骂陆涉抠门,谈钱色变。
但无论如何,该得的银子她一个子儿都不会少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