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二年夏天,路萤第一次见到宋望。
深夜的风有些凉,迎面吹去脸上的燥热,她刚从出租车上下来,手里提着一个浅紫色的行李箱,在火车上挤了一整天,都没怎么睡好,有些犯困的打了一个哈欠。
她按照地图往云城一中附近的街巷里走,旧步鞋踩在宽大的马路上,望着眼前陌生的街景,路萤心中充满了忐忑不安。
她是温县来的,那是一个小县城,里面的人勤奋朴实,基本上靠做农活为生。
她舅舅一家住在一中附近,三四年前做生意发了财搬过来的。
街巷七拐八绕的,路萤很快陷入了迷茫,她想给舅舅打个电话,但没手机。
路萤盯着地图,一边看一边走,急得额头冒汗。
“操你妈宋望!”
前方传来一声粗哑的男生,说话恶声恶气的,充满了不善。
路萤一抬头,顿时懵了。
一群个头高低不平的男生围着一名男生打。
被围着的男生背对着她,看不清脸。
身形挺拔修长,个子大概在一米七五。
本身出于弱势的他,也不知是不是被这句话戳中,下手猛的狠起来。
手肘用力一挡右侧攻击的人,一脚踹向另一人腹部,眼见着一个男生骂骂咧咧的就要轮拳头打他,他猛的扯住那人的胳膊,来了一个过肩摔。
他转过身,扭头扯住不久前问候他妈的那个男生。
一拳头照着那男生的脸打下去,扯着嘴角,一脸嚣张戾气“操谁妈?嗯?”
少年的嗓音富有磁性,清朗好听。
短短几分钟,撂倒一群人。
那些人哀嚎不止。
而这位被喊“宋望”的少年,站在路灯下,灯光将他的身形拉长。
黑短的碎发被额头上的汗水打湿,剑眉微挑,他生了一双狭长的瑞风眼,形状内勾外翘,眸子漆黑明亮,鼻梁高挺,唇色浅淡,勾着一个弧。
宋望扯着那人的衣领,目光锐利逼人。
那男生怂的不行,一声也不敢吭。
宋望抬起一只胳膊就要继续揍这个嘴贱的小王八蛋!
却有一道弱弱的女音传入耳中。
“打打架不好。”
还是个小结巴。
行礼箱拖在地面上的声音尤为引人注目。
宋望的动作停在半空中,抬眸看去。
大概一米五六的女生提着行李箱迈着小碎步走过来,更引人注目的不是她的行李箱,而是她脚上穿的旧布鞋。
粉红色的,看起来,贼特么可爱!
她穿纯白字母T恤,浅色牛仔裤,马尾伴随着走动左右摇晃。
路萤生了一张小圆脸,浅淡的弯月眉下,有一双清澈明亮的杏眼,鼻梁小巧,淡粉菱唇。
宋望还没看够呢,突然胃疼,他松了手,眉头一皱,眼睛闭了闭,越发胃疼。
“大哥!宋望怎么了?”
“好像是肚子疼?”
“打他!”
“兄弟们!上啊!”
不过短短几分钟,那些男生反应过来,冲地上爬起来就要继续上。
宋望疼的后背冒出冷汗。
他拔腿朝着路萤跑过去,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
路萤被他扯着跑,对方还抢了他的行李箱,还不知接下来会遇见什么。
皎洁的月光静静的挥洒在两人的背影上。
清凉的风将少年的白衬衫吹的鼓的鼓起来,隐约可见后背劲美的线条。
握着她的那只手硬邦邦的,掌心湿润温暖,冒着热汗,让人心口不由自主的发慌。
两人在小巷中七拐八绕,看着那群人吵吵嚷嚷的去了岔路,终于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路萤粉润色的唇轻启,还没来得及说话,少年一下子栽到了身上。
她连忙去扶,眉毛皱在一起“哎,你,你没事吧?”
宋望的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都能感觉到那灼热的气息。
路萤从来没有跟男生如此亲密接触过,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可是宋望胃疼,毫无知觉。
“疼。”
路萤发慌,人生地不熟还有一个陌生的男生,她伸手推开男生,夺过自己的行李箱跑远了两步。
宋望身形晃了晃,伸手扶住墙,才能勉强站稳,他低垂着脸,有汗水顺着鬓角流淌,似乎很痛,那双让人惊艳的瑞风眼眯成一条缝,似乎有些不解她的行为。
路萤咽了一口口水,目光胆怯,结结巴巴的道“那个,那个我先回家了,你打电话让你朋友来接你吧。”
她说完,不等宋望说话,连忙跑了。
夜色渐深,宋望看着路萤慌张离开的背影,慢吞吞的坐了下来,试图缓解胃疼,他靠着墙,切了一声,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老子长得像坏人么?”
几分钟后,耳边传来轱辘的声音。
宋望一抬头,瞧见路萤拖着行李箱从拐角出走出来,紧张兮兮的站在他面前,一脸纠结的开口“你现在还疼吗?”
宋望确实没刚才那么疼了,他一手扶墙站起来,勾着唇笑说“妹妹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我不认识路。”
路萤弱弱开口。
宋望不禁笑了起来,“你不怕我是个坏人把你拐跑了?”
路萤怕啊,但是要万一这个男生没人管,胃疼看起来也不是装的,还有那么多小混混要打他,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会良心不安的。
路萤纠结了半天,觉得她,应该,大概,可能是个好人吧?
越想越慌,路萤握着行李箱的手收紧。
“那,那我我先走了。”
宋望咧着嘴,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渗人。
“你不是说要回家吗?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那富有磁性的嗓音落在耳边。
路萤害怕了,拖着行礼箱又跑了。
找到舅舅家,大门已经关了,这一片是破旧的房舍,大多数是院子里面有几间平房。
她踮起脚尖仔仔细细的看了两遍门牌号,确定数字是1234,才伸手敲门。
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有人骂骂咧咧的开门“大晚上敲什么敲?烦不烦?吵到老娘睡觉了知啊,小萤?怎么是你?”
原本跋扈女人的声音转变为惊讶。
门前站着一名身形瘦弱的中年女人,面庞俏丽,一双眼睛精明有神。
她看见路萤时,不耐烦的表情顿时变得柔和起来,温柔和蔼可亲的说“这大晚上来这么也不跟舅母说一声,我听你舅舅说你明天早上才能到,正说让你舅舅开车去接你呢。”
路萤低头一笑,腼腆乖巧的开口“给妗妗添麻烦了。”
印象中,这位舅母不经常去温县,每次回去都大摇大摆的,生怕她父母不知道他们夫妻二人过的有多好似的,还给了她许多表姐穿过不穿的衣服裙子,花里胡哨的,还很夸张,路萤不喜欢,可母亲总是说,这是舅母的心意。
“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我前几天就给我们小萤准备了新房间。”
她亲热的拉住路萤的手。
路萤向来招架不住别人的热情,她跟着踏入院内。
院中主卧屋檐下挂着一个明黄灯泡,照亮了庭院一方,院内有一颗枣树,上面的枣已经红透了,有些落在石灰地面上。
路萤被带进西边的平房内,隔壁是表姐房间,人已经睡着了。
舅母热情的说了一会儿子话,让她躺下休息。
房间收拾的干净,墙上都壁纸是淡黄色小花图案,床不大,够她一个人睡。
路萤收拾完,爬上床睡觉,躺了好几个小时都没怎么睡着,还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今天那个露着一口白牙的男生阴森森的朝她笑。
她惊魂未定的揪着T恤下摆。
外面传来敲门声,是表姐李淑,李淑长的随母,俏丽又活泼,这个年纪的女生特别会打扮,她涂了漂亮的口红,肤色又白又嫩,蓝白拼色的校服短裙被修剪了一截,绣了精致的花边,露出一条笔直修长的双腿。
“小萤?你可算来了,我想死你了,洗漱完去吃饭吧。”
路萤还没出声,李淑已经推开了她的房门,俏生生的站着。
她心里生起反感,因习惯了隐忍,因此面上没这么显露出来。
她弯着唇瓣笑了笑,软甜的嗓音传入李淑的耳中“知道了~”
李淑看着坐在床上迷糊挠头的路萤,心中不屑的切了一声,这种乡巴佬,怎么能一跃枝头变凤凰呢?要不是她妈嘱托,她才懒得理她呢。
路萤看着她关上门,伸了个懒腰,清醒了一些。
若不是逼不得已,她会留在温县和她的好朋友一起上学,又怎么会一个人坐车来这陌生的地方,她只希望,那些口口声声自称是她家人的人不要来找她,能来云城上学,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
路萤洗漱完,去了客厅吃早饭。
舅舅生的面目英俊,眉眼和母亲有几分相似,身形高大挺拔,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意挺好,他吃的有些发福。
舅舅看见她过来,招手说道“过来吃饭吧。”
早餐有包子豆浆油条和黑米粥,有些丰盛。
路萤拘谨的坐下来,低头怯怯的吃起来。
男人颇为唏嘘的看着她,谁能想到这看起来柔弱乖巧的小姑娘性子犟的不行,死活不肯走,离开去富贵人家生活不好吗?非要留下来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