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葬礼那天,来的人很多,有妈妈以前的朋友,同事。妈妈被放在台子上,穿的是她最喜欢的一套旗袍,招摇成一朵花,在风情万种的岁月里开着,一张脸在遗妆的衬托下,和生病之前的她并无不同。
澜莣看着几个人把她越太越高,像要塞到柜子里的时候,挤压已久的眼泪喷发而出,她用了很大力气,死死的拽着那几个人的袖子,不让她们抬走她的妈妈。
见她哭的撕心裂肺,奶奶和姑姑也跟着在一旁掉眼泪,爸爸上前握了握澜莣的手,想带她往后退,可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像小时候要被抢走玩具那样,拼命反抗,她明白,一会儿夏澜莣就没有妈妈了。
眼泪充斥着眼眶,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到耳朵旁边此起彼伏的哭泣,最后奶奶搂抱着她的腰,带她往后挪了挪,松开了死拽的那只袖子,妈妈被众人推进了那个高高的铁柜子,那张陪伴她整个成长的脸,慢慢消失不见。
墓地的风,顺着澜莣的衣领直往衣领钻,刺的她浑身冰凉。唢呐声从进园一直没停。她和爸爸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很多人,地上的白色纸片花,成为她数年的噩梦。结束的时候,只剩墓碑上的一张照片。澜莣说什么不愿意走,爸爸也就不劝她,一个空洞的睁着眼死死抱着墓碑,一个不停地抽着烟。
隔天醒来,澜莣已经在她的卧室,楼下客厅很吵。奶奶说,她受寒半昏在墓碑前,是爸爸抱她回来,家里来了很多人,周叔叔也从外地飞回来了。澜莣只觉得心里被挖空了一大块儿,很疼。浑浑噩噩几周之后,杜尤来家里看她。刚见到她的时候杜尤吓了一大跳,面前的人,头发乱七八糟的垂在肩下,整一张脸苍白的没有颜色,眼睛红肿不堪,穿着一条棉布裙,赤着脚站着拉开房间门。
杜尤看见她这个样子,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伸手抱了抱她:“澜莣我知道你很难过,也知道你妈妈对你很重要,但是…….”
“嗯嗯,你不用说我都知道,我再难过一会会儿就会好了。”澜莣冲着杜尤扯了扯嘴角。
杜尤觉得那天的澜莣笑的比哭难看十倍,笑的让人心疼。
两个女孩爬在澜莣阁楼的窗台,满眼都是城市烟火不息,杜尤想了想转头对澜莣说:“澜莣,其实我同意了家里的决定,要去澳大利亚念书了。”
“你也知道,我门门可都保持了三年的稳定垫底。只有英语还看的过去了。”
“我们随时可以qq联系,还有我创了个新的账号,一会儿写给你,还有你别难过了我们都很担心你,还有……我其实挺舍不得你们的。”杜尤一口气说了很多。
她还是老样子,什么事都不在乎大大咧咧的,澜莣却明白,两个人在最不安和最孤单的时候相互陪伴着。还一起吃掉了伦弈恪做的蛋糕,长的很丑,上面还歪歪扭扭的写着一句,都会过去,我会一直陪着你。
那晚澜莣终于在梦里也梦见妈妈走了,她在后面一直追,喊得声嘶力竭,那个身影还是一点点在雾气蒙蒙里消失不见。
就这样,那个夏天,澜莣送走了最爱的妈妈,告别了最好的朋友。
再睁眼已经第二天太阳高照,宿醉头疼欲裂,看着旁边四仰八叉的画画,澜莣觉得桥段里的第二次重逢像一场梦一样。
群里消息都在欢呼,她的短篇《城南城北》被她最喜欢漫画公司收购了,期刊连载,执笔画家是碧楠榕,好家伙,在剧组的时候还故意瞒着她。小狮子和辞阳都转了官宣微博,工作室呼声不小。
正想着电话就进来了,碧楠榕。怕打扰了画画的清梦,悄悄下床穿鞋,去阳台刚接起来,碧楠榕就说:“怎么样,收到消息了吧,你的《城南城北》被公司接了。”
澜莣顺手用喷壶喷了碰窗台边的绿植:“刚收到,你不会在你们公司领导那儿,说什么好话了吧?”
碧楠榕:“我可没有,你的作品真的不错,编辑部的人一个劲儿说肯定大卖,怎么对我没有信心?”
澜莣台挑了挑眉:“当然有,我们最年轻的畅销漫画家,只是你怎么有时间,最近新书发布会不忙吗?”
碧楠榕:“忙完这段时间,就能静心画了,我一定会让你看到最好的小北和小南的。”
澜莣有些惊讶:“书你看完了?”
那头像是预料到一样,有些得意说:“当然,你新书预售我就定了不少,最大订单应该就是我的。”
“哎呦喂,哥看不出追美人这么大手笔啊,真是千金一掷为博美人一笑,啧啧啧啧,可让妹妹羡慕呢。”画画探着脑袋在,身子卡在门框边,满身酒气笑的不怀好意。
一手推开门框旁边的脑袋,一遍匆匆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画画打趣道:“害什么羞啊”,要不说我澜莣,你就答应了他吧,当我嫂子,我们两啊,正好亲上加亲~”
“我呸,我可不想有你这样的小姑子,你很臭,快去洗澡。”澜莣一边说着一边往浴室走,这久都在剧组,没去工作室,也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一边想着,一边胡乱绑了个马尾,换了衣服,拽起车钥匙就出门,关门前,往卧室里喊:“画画,走了,你看看冰箱里有没有可以吃的,没有就自己点外卖,我去工作室一趟。”
“知道了知道了,你去你的,注意安全啊。”
商业大厦,三楼,右转,不到90平米的地方就是她工作室了,大学毕业的时候澜莣用自己几年攒下的稿费租下了这个地方,刚开始,就只有澜莣和一个还没毕业的小助理皮皮,后来澜莣几部连载多了起来,也逐渐有人来工作室应聘,再到现在工作室办的有声有色,虽然人还是只有那么七八个人,但胜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澜莣姐,你可算回来了,我们都要忙死了这几天。”在电脑前埋头苦干的众人忍不住抱怨。
“哈哈哈,辛苦大家了,来来来,这是我给大家买的午饭还有奶茶,想着你们肯定没顾上吃。”说着大包小包的堆在桌子上。
“谢谢姐,忙着炒CP,还顾着我们。”几个人上前分食,笑的不怀好意。
“缺缺~闹闹~,你们一个是插画画的太少,一个排版太轻松是吧,这么惦记我,要不来个人加班陪陪我?”澜莣眯着眼威胁。
闻言的两人立刻低头,脚底抹油开溜,“886,姐,我们可忙着处真CP,你可不能刚回来就压榨我们,再加班啥都没了,我们不能像你注孤生,要把我们工作室开枝散叶发扬光大!”
澜莣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笑着往隔间走,这群人深知她的脾气,这些年不仅改了她沉默寡言的脾气,口才更是越练越好,不像刚毕业那会儿,抱着电脑一写就是一天,也不理人,清洁阿姨刚认识她的时候还以为她有什么怪癖。
面前的隔间,是整个工作室里最暖和的一块儿,有一次趁着她出差,几个人手忙脚乱的改了出来,布置的漂漂亮亮,当做她的办公室。
这群人一点点的进入,多像那年的他们。
08年夏天的尾声,澜莣背着妈妈之前准备新书包,去报道,参加新生会,奶奶本来想留在市里照顾她,怕她情绪不好,照顾不了自己,但澜莣拒绝了,看着她情绪一天天好转,奶奶也终于放下心来,临走前几天叮嘱她,有事给她打电话她就从县城上来。
开学前一周爸爸也回了工作的地方,离开了太久,手头积压了太多事情要处理。离开前只有爸爸敏感的察觉到,澜莣变了,除了消瘦就不大爱说话了,面上没有情绪,不像个活生生的人了,找她谈了几次,效果不大,澜莣总是坚持自己没事了,无奈下,托人找了个阿姨,每天给她做三餐,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平静。
只有澜莣,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要坚强,替妈妈活着,一次又一次的自责因为自己的强留,还让妈妈在临终前遭了这么多罪,一场又一场接踵而至的噩梦,久久不能消散。
开学报道的时候,就遇到了伦弈恪,人一见到她就凑上来,还是那个大大的笑脸,澜莣看着那个笑脸觉得恍如隔世。
伦弈恪:“我们是一个班,你还好吗?选座位的时候,我要挨着你。”
澜莣点了点头,周围陌生环境,看着面前熟悉的人,心里又开始泛酸,拽着书包两侧的长带子往班里走,伦弈恪也没在问,又是伸手揉了揉女孩的头,跟在她后面一起进了班。
澜莣的高中就在班主任严肃刻板的自我介绍里开始了,她也不像周围人一样迫不及待的相互询问初中的学校,谁是谁的朋友,谁认识谁,其实年少的友情开始就是那么简单,始于三两个八卦。
她长得好看,旁边又坐着伦弈恪,前后左右的女生男生,都迫不及待的问她,是哪里的,初中在哪等等,澜莣简单的回答了几句,也不参与讨论,显得有些疏离,女生们觉得没劲,也就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