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堤坝的士兵们陆陆续续回来了,有说有笑,与前些天化缘的士兵一样,各个红光满面,哪还有累得像孤魂野鬼的衰样。
天色还没黑,他们回来的时辰比前几日早得太多。
透过窗棂,容珩看着他们这不知道去哪里快活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抿唇就要去找姬白初算账。
翊王爷笑眯眯地将人给按住了,“殿下不妨再看会儿。”
“督公说的话果然有道理,男女搭配,干货不累哈哈哈!”
“嗝……多亏了那些来帮忙的瓦匠、木匠们,不然我们什么都不懂,又要浪费大把时间!”
“那可不是!这来次江南还学了把子手艺,往后又多了一门傍身的手艺呢!”
“瞧瞧你们这些没出息的!跟着督公还怕没饭吃?要不是督公操持着,我们哪里有好酒好肉的待遇啊!”
“说得对,头几天只能脸朝黄土背朝天,干干干,连口水都喝不上,哪里还有力气干活儿啊!听着跟督公一起拜访富商的那群兄弟讲他们吃肉喝酒,我眼红啊!可能是老天爷开眼,终于被我盼到了!”
“哈哈哈哈!张哥说的有道理!不过我们还是别絮絮叨叨了,赶紧洗洗睡,明天还要起早床呢!”
“对对对对!督公说要带我们去炸水库,我们也得学着点!赶紧睡觉!六子你明天早点叫我起床!”
“知道了!知道了!”
随着人群渐渐回屋,驿站里渐渐冷清下来,这时,门口缓缓停下一辆牛车,喝得不省人事的姬白初被一对老夫妻送了回来。
还对前来迎接的守卫千叮咛万嘱咐,小心轻放,叫容珩看不懂姬白初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思来想去,容珩还是决定亲自去问姬白初,前往姬白初的那条路越走越顺当了。
翊王爷见人都走没了,也哼着曲儿回房品尝美酒去了,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闹去,不出人命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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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啦——!”熟悉的水花声从漆黑的房间传出,容珩和姬白初隔着一扇屏风站着。
一个如临大敌站在地上,一个优哉游哉坐在桶里,皎洁月色为他们点缀。
“你到底好了没有?!”
“殿下发话了,那不好也得好。”
姬白初一袭银灰长衫,腰间的系带松松垮垮随意得很。她径直走到桌前,点燃一根蜡烛,黯淡的光亮将人的面目模糊了不少。
“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容珩开门见山,语气生硬。
“和村民聊天,和村民吃饭,和村民喝酒。”姬白初温和地倒了两杯浓茶,酡红着双颊地先干为敬,看样子是喝了不少。
“督公平时都是这样办事的吗?”
“我怎么了?殿下是不满意目前的进度吗?”她不慌不忙地又给自己到了一杯浓茶,维持着仅剩的清醒。
“可以更好更快,如果你不吊儿郎当的话。”容珩低沉的声音夹杂着不甘,墨蓝的眸子里交替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犹以仇恨最为触目惊心。
“是可以更好更快,殿下的命也可以没得更好更快。”
大逆不道的话轻飘飘就从那张嘴里冒了出来,容珩不置可否。
他明白,暗处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要他的命,即便是他不怕死,但也不想遂了群人的心意。
这样的念头成了说服他继续忍耐的理由,他很快冷静下来,从桌上端起已经有些凉了的浓茶,悠悠开口:“你是怎么从哪些老滑头手里骗到那么多银两的?”
“当然是用脑子。”姬白初不留情面地轻笑一声,仰头又是一杯浓茶下肚。
容珩气结,胸中的怒意还再也压不住了,“你是说我没脑子吗?”
姬白初点头,“这不是明摆的吗?看看库房里快要堆不下的银子就知道了,难道殿下真的指望靠你拖回来的那一箱碎银赈灾?”
闻言,容珩的脸色很难看,“如果你告诉我你的方法,我一定不会比你差!”
“有自信是好事,但是方法即便告诉你,你也做不到。”
“你怎么知道?你还能未卜先知吗?”容珩冷冷道。
“哪有什么未卜先知,我只是了解你而已。”
容珩眉头一皱,这暧昧的话语令他多有不悦,却也没有发火,而是沉着脸冷哼一声,“不用说那么多废话,你只需将你做的一切告诉我便好,做不做得到是我的事!”
姬白初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口气。
“方法很简单,你只需带着将士们在富商名下的各大酒楼里吃霸王餐,赌场里空手套白狼,酒馆茶馆青楼里醉生梦死,喝酒玩乐,那些富商嫌弃不过,状告官府,结果发现官府都不敢管,自然就把银两送上门来。”
“这不是耍无赖吗……”容珩呢喃出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姬白初笃定自己做不到是这个意思。
“殿下说是那便是了。”她懒懒地打着哈欠,长而卷翘的睫毛被泪水打湿,即便没有穿那熟悉的红衣,也是一股媚意浑然天成。
容珩只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姬白初身上的酒气熏醉了,如果再待下去,会被蛊惑着做出后悔莫及的蠢事来。
他气得浑身颤抖,拂袖而去,身后那一句嘟囔的“莫名其妙”刺激得他脚步更快了。
天还没亮,驿站里就吵闹起来,传说是炸水库的日子,将士们都很兴奋。
一行人浩浩汤汤到了水库之后,眼前早就有村民准备好了水壶、锄头、簸箕等在那里,都是准备来帮忙的。
之前容珩和翊王爷那些个直肠子,不知道笼络人心,号召大家一起干,所以才累得将士们怨声载道,这会儿大家伙儿一起干,效率自然高了很多。
一声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将士们和村民们配合着将炸塌的乱石、泥土都运往河道,头一回见识到这种威力的众人十分有干劲。
跟着容珩一同去临近城镇买种子和粮食的翊王爷耳朵动了动,一边安抚着有些躁动不安的马儿,一边望向水库方向,叹息道:“这咋就偏偏是个阉人呢?哎,可惜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