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爷真是越想越憋屈,长这么大就喜欢了这么一个人。谁能想到,平常不声不响的小姑娘,结果临了给他放了个大招。
她前一天才献宝一样展示过自己那外星灵魂和地球身体半融合的身体。第二天就全身闪着光当着他的面消失了。
虽然秋天临走的时候,眼眶里有泪。江北已经自动把秋天的眼泪归结为鳄鱼的眼泪了。但即便是这样,江北还是想她。
从不拖泥带水的江小爷哪里体会过这么五味杂陈的情绪。懊恼地翻个身,脸朝着门口,希望有什么人进来的时候他能第一时间发现。
盖在脸上的粉白色手帕,迎着后台的灯光,勉勉强强能让江北看见后台的轮廓。
他瞪眼瞪了十五分钟,连只苍蝇都没飞过一只。
正当他想要放弃,准备闭眼睡觉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香味。
是蒜蓉西蓝花和水煮肉片的味道。
江北猛地坐起来,这个味道,是秋天做菜的味道!
她回来了?!
正踌躇着摆个什么表情告诉秋天他很生气,而且是那种非常有骨气的一顿饭贿赂不好的生气。
嘴角虽然是不受江北自己控制地扬起来了,但是其实他脑子里甚至已经在想怎么说话不会太重但能让秋天认识到自己错了。
直到他看清楚了站在后台和前台交接处,帘子底下那人——
白衬衫,宽腕表,脸上浅浅的皱纹,和似笑非笑的表情。
是他师父。只要下厨一定会穿白衬衫的他师父。他怎么忘了,秋天那一手厨艺,基本上都是跟他这个不正经的师父学的,两个人做饭基本是一个味道。
江北那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欣喜表情在骤然降温的刺激下有点扭曲,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连喊人的精神都没有了,偏偏他师父赵兰旗不准备放过他,捏着嗓子学秋天,一边往江北跟前走一边叫他:“江北江北,你饿了吗?”
“师父!您趁早歇了吧!”
江小爷虽然心情不好,但还是很给面子地分了一半沙发给师父。
赵兰旗把小茶几摆到沙发跟前,把菜摆到桌上,江北还有点吃惊,教会了秋天以后就开始远庖厨的懒人师父,这会儿一气儿做了四道菜。都是他爱吃的。
江北竟然还有点感动。
“吃吧,小爷!这么看我干嘛?”赵兰旗是老北京人,还是个旗人,说起话来京腔浓重。他还是江北爸爸的师弟,是看着江北出生的,再加上他自己也没儿子,就江北这么一个徒弟,这么些年下来,那真是亲父子一样。
赵兰旗斜睨江北一眼之后,一巴掌呼他后脑勺上。
江北也不生气,举着饭碗,吃得心不在焉。
“和小天不只吵架这么简单吧?”赵兰旗也不看江北,自顾自打开了自己冰好的荔枝酒。贪婪地闻了闻,但是只给自己倒了一点点。
“您怎么知道的?”他和天儿长这么大基本没怎么起过冲突,他回来说天儿生气了,唬住了不少人。
赵兰旗伸舌头舔了舔浅口杯里的酒,才慢条斯理地说,“你们两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什么德性我不知道吗?这要搁以前,吵架不到俩钟头你都颠儿颠儿地跑过去跟人家和好,现在都一个礼拜了,你还是这半死不活的倒霉模样。”
江北不想回答,就端着碗吃饭,一口一口地,看上去吃得特别认真,他从小就这样,不想干什么的时候就装作很认真地在做另外一件事。赵兰旗也不戳破,“小北啊,你是师父收唯一一个徒弟,你知道师父这人,热爱相声但是懒得教,不然也和你爸一样四科弟子了。那我为什么单单收了你?”
这个问题江北不知道,也从来没问过,他知道他师父不会认真回答的。
“因为眼神。”赵兰旗顿了顿,想了想当时豆丁一样的江北,非常坚定地要拜他为师的模样,现在还有点想笑。“你当时,虽然才七岁,但你已经会说,你想当一个像少马爷一样的相声演员了。”还会在他下场的时候过来扯他的大褂,跟他说,赵叔,我想跟你学相声,你收我好不好。
这是冬青社里第一个,自己给自己挑师傅的孩子。
“可是你现在,连当时一半的毅力都没了。就因为和小天吵架,你在舞台上频频出岔子。这就是你说得热爱?那也太廉价了。”
江北的错,他向来都认,可还是觉得委屈,但他一声不吭的可怜样子并没有打动他师父。
“你瑾泉师哥上台之前知道了自己父亲的死讯还能在台上零失误呢!你吃得是这碗饭你就得守这行的规矩。师父就你一个徒弟,舍不得下狠心罚你,正好这一个礼拜的节目也结束了,晚场我替你上,专场也给你取消,你好好停一停,琢磨琢磨你的问题到底出哪儿了,琢磨好了你再给我回来!”
江北不服,撂下了筷子就想争辩,被赵兰旗打断,“你也崩来这套,也别说小天到底怎样,你选了这一行,就得对这一行负责任!你要是做不到,那我也告诉你,那你天赋再高,也不是吃这一碗饭的料!”
赵兰旗看火候差不多了,拎起他的宝贝酒瓶子,最后又重重拍了拍江北的肩,“你跟小天什么样,这些师父也是看在眼里的,她要是真有什么事儿,你早疯了,也不至于只是台上走神。孩子,吵架总有和好那天。但你这一辈子,可不止这一个坎儿。”
才吵个架就天塌了一样,那不是太没出息了。
赵兰旗拎着瓶子走回前台,站在台子上把瓶子往底下一扔,被台底下那人稳稳当当地接住,赵兰旗笑了笑,“到底是师兄,身手没退步,不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