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多事情她已经遗忘了,奶奶曾说过,她大概十岁的时候不小心掉落过山崖一次失去了以前的记忆。
所以,她一切有印象的东西,都出现在十岁以后,而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关于刚才那位“最熟悉的陌生人”。
十二岁那年,奶奶亡故,她被母亲强行带走,离开熟悉的乡村来到城市居住。
大半夜,一个小孩子坐在窗台边上无语凝视苍天的场景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是那的确就是她日常写照。
母亲好像总有不停的约会要去赴,总有不同的人要忙着去见,她其实想告诉母亲她真的很害怕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里面,所以她尝试着像母亲表达这样的情绪,但总是被视而不见。
段书淳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来适应曹江波的生活节奏,很不可思议的,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默默地学会了适应这一项技能,以求得生活的空隙。
在她眼里,曹江波一直是一个很美艳的女人,是百看不厌风那一种,再看看自己,简直不像她的亲生女儿。
是夜,曹江波喝得烂醉,被一个男人送了回来。对于这样的情景,段书淳已经习惯,淡定地跑过去给她递上一杯热水,眼神无辜地看着自家母亲。
而在曹江波看来,头发乱糟糟的段书淳简直太碍眼,所以她一把将其推开,然后将男人呵斥出去,声音音调高到了一种境界。
“碰!”
弱小的身躯狠狠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重闷响,黑色镜框也因着惯性被甩出老远,段书淳的头磕到了地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泪水便顺着她的眼眶溜了出来。
怀着仅有的一点点担心,曹江波慢慢走进她,用脚尖碰了碰她的背,醉醺醺开口:“你赶紧起来。别在地上装死,快……”
见段书淳迟迟没有动作,曹江波担心自己真的推过头,便借着墙壁的支撑蹲下去看了看情况,把段书淳的脑袋扶正。
这一看,曹江波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只因她手中的这张脸,哪里还是那个卑微懦弱,丑丑的段书淳?
那张脸小巧到不忍心用手去触碰,没了眼眶的遮挡,可以直视她的眼眸,墨色的眸子似有千种风情万般言语一般动人心弦,此时带着泪光,微微泛红,惹人怜爱。
“我就说,我曹江波的女儿怎么会是池中之物,啧啧啧,没看出来嘛,你竟然有这么一张漂亮的脸。真不愧是流着我血的女人,这张脸我要好好养着。”
看清楚之后,曹江波一把甩开她的下巴,像甩开一件脏东西一样干脆。
“听着,以后在外面都给我继续戴着眼镜,回家之后可以允许你不戴这个丑不啦叽的镜框。”她像一个女王一样命令着。
而段书淳只能顺从地点头:“知道了,可是妈妈,我……”
还想说些什么,可惜对方已经转身离开,她只好自己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独自回房。
自那以后,段书淳每天都会被曹江波逼着服用一些美容养颜的食物,像是一个无法结束的噩梦,让她万分抗拒挣扎不已。
段书淳也明显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变化,比如脸上的肉更加柔嫩,仿若掐得出水来,皮肤薄薄嫩嫩,像新生儿。
这样没完没了的美颜食物持续了一年多,有时候她吃了晚上就趴在卫生间狂吐。有一次,段书淳吃到吐,趁着曹江波没在一个人躲在小区公园里哭。
“呜呜呜……”她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忽而,一个黑色身影停在她跟前。
段书淳愣了许久,也忘了自己正在痛哭的事情,挂着两行清泪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好,我叫单璟谋,有事找你,这是我的名片,请收下。”
他修长的手指中间夹着一张淡金色名片,摆在段书淳的眼前,她的视线没离开他的脸,而手已经不自觉地接过了名片。
单璟谋,好复杂的名字。
这是她的第一想法。
举手投足之间带着难以抗拒的贵气,成熟稳重,但从他的脸来看,似乎还很小,介乎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气质。
单璟谋也不客气,揉了揉她的头发,说:“这个你好好留着,以后有事就联系我。记得我叫单璟谋,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嗯。”她止住眼泪,点头。
可他还没有解释找她到底有什么事情,就已经转身离开,踩在夜晚的路灯下,莫名地卷起一阵风,吹动地上三三两两的落叶。
鬼使神差地,她拽紧名片,一路念着他的姓名回到家里,随后好好藏好名片。在她十五岁那年母亲病逝后,生父将她接走,她阴差阳错地将他给的名片也一并带了过去。
继母胡款款雍容华贵,因为父亲没有表明身份的缘故,刚到段家的时候,胡款款待她还好,后来就越来越漠视。
而那名义上面的姐姐段绘宁,虽然经常喜欢叫她一同出去买衣服,看起来姐妹和睦,很是美好。
其实呢,很多时候都是为了让她们二人穿上同样的衣服借以羞辱段书淳,而她只能躲在被子里哭泣。
再看哥哥段晨空,刚成年已经开始接手公司业务,在段吴面前拥有绝对的肯定,在段家更是拥有绝对权威,人人都知道,他是将来继承段家财产的唯一人选,所以对他更是讨好。
到现在,段书淳还记得,这个名义上的大哥对她的态度,从刚开始的不屑一顾到后来故意为难。还记得有一次她特意去书房向他询问一道难题,在门口纠结犹豫了许久才敲门。
“大哥,你在吗?”
段晨空听到她声音就颇为烦躁,大力打开门:“干嘛?”
“我,我有道题不会做……”不敢看段晨空的眼神,她只好把头使劲往下低,怀里抱着的书递到了段晨空面前。
漫不经心地接过她的书,段晨空大略看了看她空下来的题,直接用书砸上她的脸,嘲讽道:“呵呵,这么简单的题也不会做,还段书淳呢,我看叫书蠢还差不多!快滚吧,本少爷没心情理会你这和大书蠢。”
门被他狠狠打回来,发出震耳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