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手剪掉过长的烛芯,借着窗外的月光划着一根火柴,蜡烛微弱的火苗瞬间照亮屋子。
在昏暗的屋子里,放下火柴的手伸进被子,摸索了一阵后,掏出一个绣花的布袋:“许许,今天你过生日,妈妈......”
易妈妈的话被规规矩矩敲门声打断,易许许从床上下来:“准是爸爸回来了,我去开门!”
烛火摇曳晃动易许许单薄的身影,映在潮湿的木墙上,没有一丝生机和朝气。
“生日快乐!”
易许许打开屋门,就听到同村的陆大伟的声音,陆大伟把一个并不精致,但折的四四方方的信封,一把塞到易许许手里。
应该是张贺卡。
易许许这样想着,随后向陆大伟礼貌道谢,要关门回屋时,被陆大伟叫住:“许许你打开看看,你一定会喜欢的。”
“大伟从天亮跑天黑,就是为了给你买这个!”墙头传来两三个人的嬉笑。
山里的夜晚太黑,易许许只看到有两三个人影趴在墙头,她猜应该是陆大伟的朋友们。
见易许许不作声,陆大伟的朋友们开始起哄:“易许许你能到大伟,挺不容易的,嫁了吧!”
易许许全程默然,她低着头不说话,好像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都给我滚一边去!”陆大伟冲着墙头的几个人嚷嚷,他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块仍向墙边,“一群完蛋玩意,再恶心我我弄死你们。”
陆大伟果然说话好使,墙头上的几个人立刻应声离开。
“许许,你快打开。”陆大伟催促。
易许许展开信封,里面有张边缘不齐的长方形的字条,字条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希望你快乐。
易许许知道,陆大伟没上过学,大字不识几个,纸上的字肯定是陆大伟刚学来的。
“不是这个,谁给我放进去的!”陆大伟拿走字条,留下字条下面那张崭新的白纸,“是这个。”
易许许把白纸翻过来,竟是一张汽车票,她不解的看着陆大伟。
“是滨南市吧?”陆大伟挠头笑了笑,向易许许确认,然后自顾自地说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从滨南来的。”
你是从哪里来的?
滨南。
到陆家村前,易许许一家辗转过好几个地方,滨南只是其中之一。易许许并不想提及自己的过去,那时她只是随口一答。
易许许一下子红了眼眶。
“在村口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一样。”陆大伟回忆道,“当我爸告诉我,你们一家要在村子里住下来的时候,我高兴坏了。你是我的从未见过的,那种会发光发亮的女孩子,村子里最漂亮的女孩都比不上你。其实你选择留在这里并不快乐,因为自打我认识你,你就没有笑过。我很想更多的了解你,可我越是了解你,我就越明白你不属于这里。”
听到这里,易许许早已泪流满面,她由衷的对陆大伟说:“大伟,真的谢谢你,谢谢你一直对我那么好。”
陆大伟愣了片刻才说:“拿着这张票,去找他吧,做回来这里之前的你!”
这时,屋里传来易妈妈的呜咽。
二月的天气乍暖还寒,太阳升起半晌,仍晒不透空气中的寒凉。
易许许裹紧身上略大的棉服,仰头沐浴阳光,日光刺眼却不失温柔。
“许许,来打电话啊?”小卖部老板从玻璃窗口探出头来,“进来打吧,外头冷屋里暖和些。”
易许许手拿话筒,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拨出号码,手指连同心都在颤抖。这串数字刻在易许许心里,陪她度过绝望的日夜,她从未忘却过。
易许许不知道等电话接通自己该说些什么,她只知道现在自己很想很想很想他,想听听他的声音,想听他叫自己的名字。
刚来到陆家村时,易许许只允许自己每天想他一次,当自己偶尔很累很无助的时候,易许许才允许自己可以想他两次。后来当易许许知道,自己要在陆家村住很久,甚至可能永远都不离开是时候,易许许要求自己只有在想起他第三次时,才可以想他一次。但往往在易许许第二次想起他时,易许许就忍不住想要放任自己的思念,去给他打电话。
易许许第一次给他打电话,是来到陆家村的第三天。
失眠的日子里,易许许意外地梦到他,一觉醒来便控制不住自己泛滥成灾的思念。可那次,在电话将要连通时,易许许挂断了拨通的电话。
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易许许清楚自己应该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留在陆家村共同面对一切。至于其他事情,于易许许而言是奢侈的,她现在不能去想,也不该去碰触。易许许明白,现在的自己不配拥有很多,她应该断了自己的念想才对。
第一次打电话离开小卖部后,易许许下定决心,要做一个没有过去的陆家村人,这样她才能安心且安分的留在爸妈身边。
后来,易许许每每想念罗君生,都会坐在小卖部门外的石头上,望着村子里仅有的唯一一台公用电话,静静的一个人坐就是一天。
许许,既然那个男孩子不远千里,时至今日还在找你,那说明他根本没有忘记你!你就当是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主动去和他联系,好好弥补你们之间,不该错过的时光。
“君生。”是我。
三年未能接通的电话,终于在今天得以连线,可电话那头的人却不是他。
“你找我家罗先生啊?”甜美的声音格外刺耳,“你稍等,我叫他来接电话。”
亲昵的称呼,让易许许不得不挂断电话。放下话筒的刹那,易许许明白,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他了。
易许许缓缓蹲下,把头埋在两膝之间,放任自己的泪水。
“接电话的人是谁?”秦霜正听的入迷,讲故事的人却不再说话了,她有些着急,“你继续讲啊!”
罗颖书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打开屋里的音响说:“我也不知道,故事我只听到这里,后头发生什么我也很想知道。”
“苏阿姨正在写的这本小说,男主人公用的是你爸的大名,你会不知道故事内容?”秦霜疑惑,“你是不是故意不给我讲完?”
“苏阿姨这阵子忙,因为一本书的版权,这不元宵节都没过就提前结束年假,飞英国了吗?”罗颖书话锋一转,“苏阿姨走之前给我了一份手稿,大概二三十章内容,交给我试读。等我看完以后在给你慢慢讲!”
秦霜意犹未尽:“你快点看!”罗颖书选曲子:“感觉往后我会看不进去。”
“为什么?”秦霜好奇,“难道易许许的原型,不是阿姨吗?”
罗颖书点点头:“我感觉不是,不然怎么书里的人物,都用现实生活中的原名,就给我妈起了个别的名字?”
“有道理。”秦霜在翻找遥控器,“你没问苏阿姨吗?”
罗君生取出CD,换了一张放进音响:“苏阿姨说,故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有关易许许的疑问,等我把书看完,她会给我答案。”
“你就当做是看和叔叔同名的人,青春的校园爱情故事。反正苏阿姨为了她的广大青少年受众,把这本书的时间设定,写的和现实生活保持一致,你看的话代入感不会特别强烈。再不济,你就当是看罗叔叔年幼无知时,和前任的往事。”秦霜提议,“然后满足下,我对陆大伟结局的好奇心。我很想知道陆大伟爱上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会有怎样的结局。”
罗颖书选好曲子,随着音乐起舞:“他那是单恋,算什么爱情?”
秦霜问罗颖书:“你的意思是,一个人的爱情就不是爱情了?”
“对。”罗颖书口吻很肯定,反问秦霜,“我表达的不够清楚吗?”
秦霜拿起手边的遥控器关掉音响,屋子瞬间清静,她口吻中的怒意十分清晰:“那我要是单恋一个人,这事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罗颖书正随着音乐起舞,没了音乐他不免有些扫兴,他在秦霜的梳妆台前坐下,转头去看秦霜。罗颖书发现秦霜一脸“必须说清楚”的模样,只好补充说明:“我纠正一下,一个人的爱情也是爱情,但那只是你一个人的事!”
你的爱情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想知道,我只想跳舞!
俩人从小一起长大,秦霜非常了解罗颖书。
秦霜听懂出罗颖书没说出口的意思,她把遥控器仍给罗颖书,在罗颖书用遥控器打开音响的同时告诉罗颖书:“罗颖书,我喜欢你。”
音乐声戛然而止。
这回是罗颖书自己按下的暂停,他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于是转头惊诧地注视看秦霜:“你刚说什么?”
秦霜看罗颖书的表情,确认自己刚才的话,他听的明明白白,于是秦霜陈述事实:“这下,我的爱情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了。”
罗颖书不信:“桑桑,别开玩笑。”
秦霜微信着对罗颖书说:“我今天和说的事情,就像“桑桑”是我的小名一样,千真万确不容置疑。”
罗颖书看到秦霜认真的神情,明白这绝非玩笑,他不由慌乱起来,心中五味陈杂百感交集。来自秦霜突如其来的告白,给了罗颖书毫无防备的一枪,他以为秦霜永远不会以自己为目标,却不曾想秦霜早瞄准了自己。
秦霜抬眼看表,拉起坐在自己化妆台前的罗颖书:“我家门禁时间到了,明天见。”
罗颖书全程如同一个中弹濒死的烈士,他失去行为能力,只有脑子还在思考,思索着如何接受这次“中弹”,如何快速“康复”。
秦霜把罗颖书拉到门边继而推出门去,她在关门前一如既往地,和罗颖书单方面约定:“明天周一升国旗,提前十分钟下楼,花园等你。”
秦炜景从厕所出来,不见罗颖书人影,他挤掉面膜上的气泡嘟囔道:“这小子走了也不说一声!”
“他现在脑子不清醒需要冷静,自顾不暇也顾不上您。”秦霜把门反锁,“爸,我回房睡觉去了,您也早点休息,晚安。”
同样是二月,却发生着不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