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温柔的淡紫色,落日最后一缕余晖穿过窗户,正好落在护士怀里刚刚出生的小婴儿脸上,像是小心翼翼地触碰,又像是纯粹的祝福,世界以这样的方式来欢迎她的到来。
年近四十的护士把孩子送到母亲面前,“这孩子看起来就是个乖巧有福气的。”
刚刚出世的小婴儿实在算不上好看,红红的,皱皱巴巴的,和阮愉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阮愉经历了整整一天生产的痛苦,筋疲力尽,面色苍白,看这这个前一刻还在自己肚子里的小生命,却发自内心露出一个笑容。
这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呢,无论她是什么样子的,阮愉都很喜欢。
护士看着怀里的婴儿无意识砸吧嘴的样子,也跟着露出一个微笑来。
一边的年轻护士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没看错吧,虽然戴着口罩,可是看那眉眼弯弯的样子,平日里最是严肃的杨护士居然在笑?
婴儿要放到专门的育婴室去,两名护士很快就离开了。
在手术室外提心吊胆一整天的欧和顺终于可以进病房照顾自己的媳妇。
他打开手里的保温桶,里面放了一把勺子两只碗,一只盛着熬得浓稠的粥,另一只里是红糖水。他用手背碰了碰碗壁,确定还是温热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扶着阮愉半坐起来,先喂她喝下半碗红糖水,又接着喂粥。力道放得轻轻的,像是生怕一不注意就会让她磕着碰着。
“我又不是个瓷做的娃娃,你不用这么小心。”
阮愉拍拍他的手,有些好笑。
老话说,生孩子就像是从鬼门关走一遭,阮愉是什么心情欧和顺无法体会,他只知道,自己很害怕。
他不敢合眼,一闭上眼,就会看到各种可怕的情景,医生拿着病危通知书出来让他签字,问他保大还是保小、遇到难产媳妇血流不止、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直到现在,即使已经确认过自己的女儿健康无恙,已经喂媳妇喝了大半碗粥以后,他心中仍然还有些残余的恐惧。
他真怕这只是一场美梦,睁开眼时媳妇还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
他一边喂粥,一边偷偷看媳妇两眼,没有说话。
自己的这些担忧与恐惧,他永远不会让自己的媳妇知道。
杨护士进来的时候,刚巧一碗粥喂完。阮愉看孩子时留意过她胸牌上的名字,那会子没力气,现在恢复了一些,赶紧向她道谢。
“多亏了杨护士,我们才能母女平安。”
欧和顺在病床边收拾碗筷,闻言看过来,也跟着道谢,“辛苦杨护士了。”
夫妻两个都是知情识趣的。
杨护士挺高兴,面上也带出一丝笑来。
“老天保佑你们母女两个,谢我做什么。说起来,我看这孩子挺合我眼缘,厚着脸皮过来问一问,有没有这福气认个干女儿。”
阮愉原本也是有这么个打算的。
平庄镇不大,镇上只有两家医院,孩子若是能有个在医院工作的干妈,以后万一生病受伤,看病时总会方便几分。
只可惜夫妻两个没什么亲戚好友在医院工作,也只能作罢。
现在杨护士主动提起这一茬,阮愉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阮愉生孩子是顺产,在医院住了两天,没落下什么产后并发症,也就出院回家了。
阮愉出院的消息随着李大爷的驴车,一路晃晃悠悠来到了蓝岗村里的欧家。
张老太太正和老姐妹家长里短闲磕牙。
一个老姐妹说家里的鸡多下了两个蛋,张老太太想,三儿媳妇刚生完孩子,得多吃点鸡蛋补补,另一个老姐妹说孙子调皮捣蛋又和人家打架,张老太太想,老三家新得的是个闺女,长大了估计不会这么皮。
不管老姐妹说了啥,张老太太想的总是绕不开老三一家子,想着想着,就等来了三儿媳妇出院的消息。
张老太太精神一振,也不闲话了,准备回家拾掇拾掇亲自去镇上看看老三一家子。
张老太太有三个儿子,老大有两个儿子,老二有一子一女,只有老三一直没动静,可是让老人家操碎了心。如今千盼万盼终于有了孙女,可不得亲自去看一眼。
别说张老太太,要不是最近农忙实在脱不开身,欧老爷子都想去看看。
第二天一早,张老太太就坐着驴车到了镇上。
这个年代的人都觉得住楼房好,欧和顺夫妻两个住的却是带小院的平房,当初买房子的时候阮愉看中的就是这片小院,地方宽敞,种点蔬菜养些花草什么的都挺好,欧和顺自然是听媳妇的。
欧和顺是长途车司机,车队这几个月本来是要去运一批水产的,但媳妇比钱重要,欧和顺托了朋友替了班,专门腾出时间时间来照顾媳妇。
张老太太来的时候,他正在院里给青菜浇水,阮愉和她娘乔老太太坐在炕上讲话,孩子在摇篮里睡着。
乔老太太出身书香门第,为了躲避六十年代的动荡才嫁给阮愉她爹来到平庄镇,张老太太不清楚她的来历,只觉得乔老太太在一旁时,她总有种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的窘迫。
乔老太太也无意为难亲家,找了个借口出去了。张老太太喝了口茶,这才有心思去看新得的小孙女。
“小名儿是我给取的,叫甜妞,我闺女随我媳妇,笑起来能甜到人心里。”
提及女儿,欧和顺的话似乎都变多了些。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像是骄傲自己能取出这么好的名字。
“甜妞。”张老太太念一遍,点点头,“比老二家的晚丫头好多了。”
老二家的闺女起名叫欧晚,因为比预计生产的日子晚出生几天,这名字敷衍得很,还是上户口的时候工作人员听说了原因,好心提建议改成了“婉”,看着才像个正经女孩儿家的名字。
“那大名就叫欧甜?”
欧和顺刚才那点骄傲瞬间就没了,看着他娘好像心情还不错的样子,这才敢开口。
“娘……娘你别生气啊,大名我想让丈母娘帮着取一个。”
张老太太倒没像他预料中那样发火,“亲家母一看就是文化人,她取名字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