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成了。
明天,就是她和马睿白的婚礼,她终于可以嫁给他,以他的姓,冠她的名。
此时的许酒,像一具干尸似的,笔挺笔挺地躺在床上,左手掌心搭在右手手背上,贴合在一起,虚放在微微隆起的腹部。她的内心前所未有的满足,同时,也前所未有的惶恐。
人大抵都是这样,在梦想成真的那一瞬间,恍然间会觉得自己无比富有,又一恍惚,会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徘徊在真实和虚幻之间,心中的那一点点念想总会摇摆不定,更何况像许酒这种心机深沉,靠手段争取幸福的女人。
可以这么说,许酒是个坏女人,黑暗中,坏女人心中的恐惧就会被无限放大。许酒沉溺下去,等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她的又嘴角抿出一抹弧度,冷冷的,略带嘲讽,嗤笑:“呵,谁说坏女人就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这么想着,许酒合上眼帘,靠着掌心感受腹部还不明显的胎动,甚至可以说,没有什么胎动,毕竟孩子才三个多月,摸起来像是肚子里长了一个恶性肿瘤,鼓鼓的,硬硬的。
靠着这个肿瘤,许酒和马睿白结婚了。
渐渐地,许酒的脑子里陷入一片混沌,从前的许多事情宛若走马观花,模糊却快速的在她脑海里充斥着,像是在狂风中不住转动的纸风车,发出唰啦唰啦的声响。这种声响,让人头昏脑胀,胀着胀着,也就睡过去了。
许酒再次醒来,是被男闺蜜莫逆折腾醒的。莫逆知道她房门密码,毫不避嫌的推门进去,轻车驾熟的直奔卧室,刚刚想掀开许酒的被子,犹豫一下,只是轻轻在她肩头拍了拍说:“阿酒,醒了。”
晚上睡觉时,许酒将窗户拉得死死的,所以就算此时天已经鱼肚白,卧室里还是暗沉沉的,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如出一辙。
许酒闭着眼睛,根本就没有听见莫逆的呼唤声,甚至连动都没动弹一下。无奈下,莫逆又轻轻推了推她:“阿酒,要起床了,不然做造型来不及的!”夏日天亮得早,虽然已经鱼肚白,其实才六点多。
依旧睡得很死,连睫毛都未颤动一下。
看着在沉睡的许酒,莫逆努力压制的心弦还是忍不住颤抖。他百感交集,竟然偿不出酸甜苦辣,到底是哪一种滋味更加多一些。
莫逆一泯唇,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带着自暴自弃的妥协,浑身跟被抽空了力气坐到床沿上。床垫因为他的重量微微下陷,轻轻回弹。莫逆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抚弄许酒鬓角的碎发,那珍视的目光足以把冰块都融化。而后,喃喃自语:“真好,你要嫁人了真好啊,还是嫁给你想嫁的人。”声音很轻很轻,宛若呓语。
莫逆做了这么多年来,最越界的举动。他用手臂撑着床垫,微微抬起身,弯着腰,将薄而饱满的双唇落在莫逆的嘴角,蜻蜓点水一般,而后在他嘴角绽放出涟漪。
吻过之后收回身站起来,他起身的那一瞬间床弹起来,晃动一下,许酒的眼睫毛也跟着颤动起来,宛若蝴蝶翕张的翅膀。
莫逆却好似换了一种心境,一改苦情的面容,神清气爽的拍拍手掌,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他吸了口气,大踏步走到窗边,狠狠地将窗帘拉开。鱼肚白的天已经变了,朝阳通红通红的,慢腾腾的往上移动,被架在高楼大厦之间,看起来略微有些好笑,像是两支粗壮的筷子夹着一个大烧饼。
莫逆敛了敛情绪,将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咽到肚子里,沉到海里,哪怕暗波汹涌,表面上也要风平浪静。
嗯,没错,隐忍是他的一大优点,他想。
莫逆回过身,正巧看见许酒侧卧在床上,眯着眼睛朝着他的方向,睡意惺忪,一副摸不清状况的表情。
“哎哟,可算醒啦?我还以为你会紧张的彻夜失眠呢,谁知道睡得跟猪一样。”莫逆逆着光线朝许酒走过去,完全是嫌弃的语调,“快起来了,收拾收拾去影楼,听说新娘妆要化很久的,打个底都要花好几个小时。”
莫逆走近后,许酒才稍微清醒一点,将视线聚焦在他脸上,云淡风轻地问:“我为什么会紧张的彻夜失眠?”她注意到莫逆狭长明亮的双眸下方落了一片青灰,顿时就调侃着问,“怎么,你彻夜失眠了?”
莫逆一僵,古怪的神色一闪而过,并没有接话茬,而是往卧室外走:“我就过来叫你起床,你醒了我就放心了,现在去买早饭,要换个花样吗?”
“不换啊,我不一直都这么吃吗?有什么好问的。”许酒望着莫逆的背影嘀咕,眸子里却是一片光彩照人的色泽。
“今天是你结婚的日子,我以为会有点不一样。”说话的尾声被关在门外,莫逆已经出门了。
许酒是一个古怪的人,不喜欢换东西,不论是换人还是物品,她都不喜欢换。很多人都以为她特别重感情,很恋旧,但是别人问起的时候,她都只是笑笑,并不言语。
直到有一次莫逆问她:“你每天早上都吃豆浆加油条,就不会腻吗?”
许酒歪着头,一副不解的模样,反问:“为什么会腻?我觉得还好啊!”
“好吧,没想到你这么喜欢豆浆油条,就当是支持传统文化了,说不定啥时候豆浆油条就变成文物了呢……”莫逆嘀嘀咕咕地说。
但是很久之后,莫逆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许酒不喜欢喝豆浆,因为去外面吃饭时,莫逆会帮她点现磨豆浆,可是许酒往往一口未喝。他好奇就问她:“你怎么不喝啊?”
“你不想喝啊!”许酒耸耸肩。
“你不是喜欢吗?”
许酒又是一脸大写加粗的懵,反问他:“你哪里看出来的?”
“你每天早上都这么吃啊!已经连续吃了半年了,你这是对豆浆油条有多深的执念啊!”莫逆觉得,正常人都会是他这种思维吧。
“哦,这个啊,其实我只是懒得换而已。”许酒语气平淡,并无半分矫情造作,让莫逆不得不相信,她真的只是懒而已。
懒得换人,懒得换口味,懒得换物品。
莫逆有时候会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她那么那么喜欢马睿白,费尽心机也要和他在一起,是不是也因为懒得换一个人去爱?
或者对于他,也是因为懒得换?他和许酒成为好朋友,成了她的男闺蜜,她明明知道他深深地爱着她,这么多年下来却没有挑破,也没有离开,甚至都没有赶他离开……是不是也是因为懒得换?再找一个男闺蜜太费神?
莫逆不知道,也没有问。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刨根究底的好,因为他已经模糊的猜到她会怎么回答了,太残忍。
许多事情,说不清楚。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懒惰”是一种瘟疫,会传染,到最后他也得了这种病,懒得换人喜欢,懒得换人付出。
仔细一想,不停地换人交流感情,然后尝试一次一次的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不如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人,让心凉的彻底,也死得明白。
说不定还能虐出感情,莫逆侥幸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