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赵匡胤在福宁殿设下宴席,赵家史上留名的五个男人齐聚一堂。
赵匡胤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他的左手侧是三弟赵光义、四弟赵廷美。
右手侧则是二子赵德昭、四子赵德芳。
居位末位的赵德芳这才得以仔细观察自己的便宜二叔赵光义。
这个人将是自己人生路上的最大敌人。
如果自己不能在有限的时间内有所作为,那么七年之后,就是自己的丧命之时。
赵光义三十多岁的年纪,面色微白,精明之色全都挂在脸上。
这绝对是一个面白腹黑的家伙。
仿佛感觉到赵德芳灼热的目光,赵光义放下酒杯,看向赵德芳。
赵德芳浑身血液感觉为之一滞。
赵德芳瞬间感觉到自己仿佛被一只狐狼盯住。
对,是狐狼。
既狡猾,又凶狠。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给自己致命一击,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赵光义微微一笑,“四郎,听说你昨日饮酒后落入汴河,受到了惊吓,不知现在身体可好?”
赵德芳强忍着心头的不适,拱手说道:“谢三皇叔关心,小侄身体已经无碍了。”
赵光义微微颔首,“以后可要小心了,不要再让我等担心了。”
赵德芳急忙再次施礼,“小侄一定谨记三皇叔教诲。”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下来,赵德芳居然汗透衣背。
赵光义是大宋朝中第二人,其威压之强不下于赵匡胤,让赵德芳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压力。
就在此时,高座之上的赵匡胤举起酒杯。
下首四人见状,自然也遥遥举杯。
赵德芳这才感觉浑身一松,暗中松了口气。
这个赵光义的气场也太强了。
赵匡胤朗声说道:“我赵家儿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聚在一起了,今日一定要多饮几杯。”
说完一饮而尽。
赵德芳四人自然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赵德芳的目光迅速从三人脸上滑过。
本来这种场合是没有自己一席之地的。
今天赵匡胤将自己安排进来,其实就是在告知三人,他赵德芳已经可以成年了。
赵匡胤环视四人,然后将目光锁定在赵德芳身上。
“四郎今年已经十六了,我思付良久,觉得他应该出阁理事了。”
殿下三人闻听之后神色各异。
赵光义轻皱了一下眉头,似有所思。
赵廷美则一脸淡然。
赵德昭先是一脸异色,然后面色渐渐回复平静。
“三弟,你觉得如何?”
赵匡胤见三人都不说话,便问向赵光义。
赵光义一拱手说道:“我天家后代子孙中,只有德昭成年,如今皇兄让德芳出阁理事,正可解我天家后继乏人之患。”
“况且我观德芳少年英武,颇有皇兄当年风范,经过一番锤炼后,必然可当大任。”
这一番话看似说得滴水不漏,却让赵德芳听后脊背发凉。
赵德芳偷偷看了一眼二哥赵德昭,发现他握杯的手指竟然捏紧了三分。
赵光义绝对没安好心。
他这是在祸水东引。
他明明知道赵德昭是赵匡胤存活的皇子中的最长者,又早已经开府理事。
现在更是兼着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多个要职,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在朝中势力虽然不如赵光义,但也可以分庭抗礼。
这也许就是天子赵匡胤的制衡之道。
赵匡胤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没有立太子。
太子之位虚悬,有希望得者无非就是在座的几人。
而赵德芳年幼,刚刚出阁,再加上五代十国朝代更替的频繁,幼主无法守住皇业。
如果有一天赵匡胤要立太子的话,作为皇子中的最年长者,赵德昭一定是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而赵光义自不必说,对皇位更是虎视眈眈。
“金匮之盟”无论是真是假,都已经暴露出了他的野心。
大内都部署,加同平章事、行开封府尹,再加兼中书令,实实在在的大宋皇帝之下第一人。
赵匡胤对他也是绝对的信任。
如今他听说自己要出阁理事,尽管自己最为年轻,也已经把自己作为了一个未来的竞争对手。
他说自己颇有赵匡胤当年风范,就是说给赵德昭听的。
还没有出阁,就已经为自己树立了一个大敌。
赵德芳心里暗骂,这个老狐狸,真恶心!
脸上却是有如春风拂面,“皇叔过奖了,小侄哪有父皇当年之万一。”
“倒是皇叔这些年,辅佐父皇,日夜劳累,每当念及于此,小侄都心中不忍。”
说完又看了一眼赵德昭。
赵德昭捏杯的手又紧了三分。
这些年来,赵德昭始终被赵光义压制,无时无刻不想反过来骑在赵光义头上。
听到赵德芳如此说,赵德昭心里的恨意也被勾了起来。
“二哥更是英武,出阁这些年来,屡当大任,四郎自当效仿。”
几句话下来,指东打西,赵光义双眼微眯,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赵德芳了。
一旁的赵廷美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惊容。
一闪即逝。
就在此时,赵德昭突然向赵匡胤拱手说道:“父皇,四弟尚且年幼,此时便要出阁,也太苦了他了。”
赵德芳听了此话后心头一紧,脸上却阳光灿烂。
“小弟谢过二哥关心。只是现在我大宋虽然兵强马壮,但天下还未尽归我大宋,小弟想为父皇分忧。”
目光流转之间,嘴角含笑,“不然再过几年,这功劳都被两位皇叔和二哥抢没了。”
几人听完之后,也都非常配合地哈哈一笑。
就在赵家五个男人各怀心思的时候,赵匡胤一锤定音:“四郎出阁的事情就算定下来了,一个月之后我会昭告天下。”
赵光义三人虽然神色各异,各怀心事,却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这时一直不发一言的赵廷美说道:“不知四郎出阁后,皇兄给他个什么差使?”
赵匡胤抚须微笑,“四郎说给你皇叔听听。”
三人都支愣起耳朵倾听。
赵德芳团团行礼之后,笑着说:“四郎顽皮,只是粗通些武艺,所以想要在军中谋个差事。将来我天家统一天下时,也可以冲锋陷阵。”
赵廷美神色一变,脱口而出:“不可!”
说完之后知道自己情急之下失言了,又尴尬一笑。
“四郎久在宫中,不知道军中危险!我等天家血脉,只需要坐阵中枢,调动经略便可以了,哪还需要亲身上阵啊?”
“依我看,与二郎一样,先做一州防御使,再升迁为节度使更为稳妥。”
这一番话下来,看似都是为赵德芳考虑。
其实却是暗藏心机。
赵德芳心里当然清楚,赵廷美是不想自己碰到军权。
整个有宋一朝,对武人的防范已经到了中国历史上最变态的级别。
这也不怪赵官家。
这五代十国几十年,你方唱罢我登场,皇上轮流坐。
能上位的几乎都是手握重兵的大将。
赵匡胤不也是手掌军权,才黄袍加身的吗?
所以节度使听起来很高大上,其实经过赵匡胤加强中央集权的一系列措施后,已经成了一个摆设。
渐渐地变成了一个荣誉性的称号了。
赵德芳仍然是微微一笑,语气却更加坚决,“谢皇叔关心,四郎只想上阵杀敌,对其它不感兴趣。”
赵廷美脸上现出愠色,不过也不再多言。
高高在上的赵匡胤却是哈哈大笑。
“好了,你们也不用再争执了,就让四郎出任禁军的一个马营的指挥使,我要看看他有什么能耐!”
殿下三人听后心里更是百味杂阵。
这禁军可不是谁都能碰的,是赵匡胤的心头肉儿。
现在将赵德芳安插进去,有什么用心?
赵家五个男人各怀心思。
不过现在看来,一切都在赵德芳的计划之中。
不知今夜又有几人无眠了!
回到自己的储英殿后,赵德芳陷入了沉思。
现在的他更加看不透重重迷雾了。
以今天酒宴上三人的表现看,究竟是谁想置自己于死地,还未可知。
赵光义的阴险已经表露无疑。
赵德昭更是对自己没有心存一分善意。
再加上一个原本一言不发的赵廷美,突然反对自己入禁军,更加让他看不懂了。
与这三人相比,自己还是太弱小了。
究竟是谁要杀自己?
在没有答案之前,这个问题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赵德芳的心上。
而暗中窥视他的那双目光更像是一把高高悬在他头顶上的剑,随时都有可能让他身首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