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岁知看着几步之外的那位“晏先生”。
男人英俊无俦、气质不俗,西装革履道貌岸然的模样,要是换作平时,怕是连他袖扣都精准长在她撩点上。
——只是当下,她一想起数月前那晚二人发生的事,就觉得胃抽抽直疼。
那段回忆实在是尬到没眼看,沈岁知在掉头跑路与头铁硬上之间做了几回仰卧起坐,最终选择了后者。
“您好。”她起身,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道:“我是温知妤的朋友,接下来的一个月,由我来代课。”
“晏楚和。”男人唇角的笑意温和而淡薄,伸手同她简单交握,“晏灵犀是我的妹妹,上课地点在二楼,佣人会带你过去。”
掌心距离与停留时间都恰到好处,礼貌中裹挟着并不掩饰的疏远,沈岁知望着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微眯了眯眼。
“好的。”她应声,口罩将脸遮住大半,只露出弧度温柔的眉眼,使她瞧起来纯洁无害:“因为我唇炎有点严重,所以要戴口罩,不好意思。”
晏楚和闻言,目光在她上半张脸停留半秒,隐约觉得熟悉,却没能从记忆中哪个犄角旮旯找出对应的身影。
“没关系。”他说,“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
啧。
沈岁知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内心慌的一匹,天知道她万事俱备,唯独把取名这档子事忘得干干净净。
她当即开始争分夺秒地回想各种词汇典故,大脑运转速度堪比当年语文高考,随后迅速敲定自己的新名字——
“萧宛开。”
沈岁知开口,正儿八经地忽悠道:“我叫萧宛开。”
这名字乍听古怪,晏楚和拢了下眉,细想又说不上是哪,只得压下心头那份莫名其妙的感觉。
“刘姨,你带萧老师上楼。”他对身旁佣人道,抬手看了看腕表,看向沈岁知,“抱歉,公司还有事,我先失陪了,改天再和你商量家教的事。”
“没事,我早就听说过晏先生您,毕竟是CEO,事情肯定多,安心去忙工作就好,不用在意我。”
沈岁知听他要走,心底乐得直开花,一通彩虹屁吹下来毫不停亘,她眉眼低垂,语气失落至极:“我一直很崇拜您的,不能坐下来聊聊真是太可惜了,不过还是等您有空的时候再说吧。”
晏楚和微微颔首,转身迈步离开。
谁知刚走出去两三米,他就听到身后传来女人如释重负的声音:“来刘姨,咱们赶紧上楼!”
好像刚才仿佛错过全世界的人不是她似的。
晏楚和:“……”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真是太可惜”的样。
刘姨也被这瞬间变脸给看懵了,缓过神来不由在心底感慨,这萧老师真是敬业,这么着急去教课。
被挂上“敬业”标签的沈岁知尚不自知,跟着刘姨来到二楼某房间内,推开门就看见有个小姑娘正坐在桌前玩手机,脸颊侧还垂着耳机线。
“晏小姐,老师来了。”刘姨出声提醒。
晏灵犀正听着歌,闻声摘下一边耳机,忙不迭转头看向这边,目光定格在沈岁知身上,她挑眉:“温姐姐的朋友也是美女诶。”
这小孩儿说话深得她心,跟她那刻板正经的哥完全不同。
沈岁知藏在口罩之下的唇角微微上扬,她坐到晏灵犀旁边椅子上,自我介绍几句,顺带解释了戴口罩的原因,便开始上课。
晏灵犀底子不错,除了作文和阅读稍显薄弱,其他知识点掌控都还尚可,沈岁知没教课经验,干脆随着性子来,效果倒是不错。
沈岁知分析了些课内文章,同晏灵犀简单说了说阅读理解答题的套路和关注点,又布置了几篇作业,刚好结束课程。
晏灵犀撑着下巴,翻了翻做过的题,道:“我感觉学起来也不难,可成绩就挺一般。”
“正常。”沈岁知说,“打个比方,一加一等于几?”
“二啊。”
“嗯,课本教你一加一等于二,高考考你∫f(x)dx=(x3)e(3x)+C求f(x)等于几。”
晏灵犀:“?”
沈岁知放下笔,不逗小孩儿玩了,她打开手机看时间,却看到条未读短信。
目光落在发件人处,她愣了下,随后不着痕迹地收起笑意,锁上屏幕。
她站起身,看向正在收拾资料的晏灵犀,“明天还是这个时间吧,我有点事,要先走了。”
晏灵犀大大咧咧道:“好,姐明天见!”
沈岁知同她挥手告别,随后离开晏家,快步来到最近的街道,拦下一辆的士。
—
抵达沈家别墅时,已经是正午。
沈岁知收到短信后就直接打车过来,主要是不想浪费时间,也不想在沈家待太久。
她付完车费,径直按了密码走进大门,站在玄关处往客厅一扫,却见该在的人在,不该在的也在。
“这么大阵仗?”她失笑。
南婉蹙眉,不满道:“这么久不回家,怎么进门就阴阳怪气的。”
“我劝你安静,你骂不过我。”沈岁知说,“有话就让你男人说。”
南婉向来看沈岁知不顺眼,此时被她不留情面地撂面儿,当即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正要开口,被旁边沈擎按住。
“今晚的宴会邀请函。”沈擎将一张卡贴放在桌上,对她沉声道:“你姐姐到时也会去,平城大半名门望族都要到场,你别出岔子。”
沈岁知上前几步,把那张贴拿过来翻看两眼,随意应了声好,转身就要走。
沈擎知道她跟家里相看两厌,也懒得留下她看她跟南婉斗气,索性让人送她离开。
沈岁知离开沈家后,直接打车去了中心商城,她向来不喜欢那些设计繁复的礼服,最后勉强选中monarca的烟灰色礼裙。
她回到家里,见时针才落在一上,而晚宴七点才开始,时间还充裕得很,她便去卧室睡了个回笼觉。
—
夜幕渐沉,平城的顶级酒店内灯火辉煌,人声喧嚷。
今夜这场宴会,是为庆祝苏家老爷七十大寿而举办的,受邀嘉宾尽是各大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大门处记者们熙熙攘攘,闪光灯直晃人眼。
七点的钟声响起,嘉宾基本都已落座。
无人注意,酒店后门迅速闪过一抹身影,几乎是踩着宴会开始的钟声,冲进室内。
沈岁知踩着高跟鞋,手拎裙摆,以一种十分神奇的姿势在走廊飞奔,中途几次差点崴脚扑街都迅速稳住身形,堪称起死回生。
——睡前不定铃,起床火葬场,沈岁知当下是明白这个理儿了。
天知道她睡醒都已经六点,吓得她从床上蹦起来就去换衣服化妆,连纹身都没来得及遮,生死时速过后,终于准点踏入宴会场地。
手机中小姐妹正在夺命连环call,沈岁知忍无可忍掏出手机回了个“马上到”,然而就这打字的空档,她转过拐角,陡然撞到了人。
空气中翻涌起清透冷冽的松香,萦绕鼻尖久而不散,男人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避无可避的强势,隐约间透着几分熟悉。
沈岁知却无暇顾及,眼瞧着手机就要摔出去,她下意识伸手扶住对方的腰身,倾身握紧摇摇欲坠的手机。
温香软玉撞入怀,男人不曾想她会贴上来,欲要扶稳她的手稍稍停顿。
成功拯救手机,沈岁知刚松了口气,就发现自己还赖在人怀里,掌心隔着衬衣衣料,紧贴在男人温热的肌肤上,暧昧至极。
沈岁知懵了两秒,瞬间后退两步,“抱歉。”
她平视范围内,只见男人身着做工考究的西装,白衬衫扣到最高一粒,银色领带夹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目光下移,衬衣布料隐约透光,能瞧出男人劲瘦有力的腰腹轮廓。
鬼使神差的,沈岁知微微蜷起方才那只扶在他腰上的手,觉得掌心隐隐发烫。
怎么说,有点儿心猿意马。
“沈岁知。”
下一刻男人开口,嗓音低而沉。
沈岁知心头那窜火苗瞬间萎了。
她有点儿牙酸地抬起脸,最先入目的是对方线条漂亮而凌厉的下颚,随后则是微抿的唇,高挺的鼻梁,最后撞进他眼底那潭深邃。
——晏楚和。
沈岁知轻咳一声,“这不是晏总吗,真巧。”
她不欲耽搁太久,整了整裙摆,扬起笑意朝他摆手道:“宴会快开始了,我先走一步,刚才不好意思。”
晏楚和颔首,二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眉眼低垂,瞥见自己胸膛衣襟上的一抹嫣红。
是刚才她撞进他怀里蹭上的。
晏楚和轻眯起眼,不动声色地抬手微整西装外套,掩上那引人浮想联翩的唇印。
突然改变主意,他折身抬脚跟上沈岁知,语气平淡:“刚好我也迟到了,一起吧。”
沈岁知看了他一眼,皱眉,“你确定?”
“有问题吗?”晏楚和问。
“有大问题。”沈岁知说,“你难道不知道外面是怎么评价我的?”
晏楚和垂下眼帘,看着她,“知道。”
知道她恶名在外就行,沈岁知闻言颔首,正想让他先过去,男人便云淡风轻地开了口。
“外面都说,”他道,“你是个能用五官压制别人三观的人。”
沈岁知:“……”
她名声烂成那样,他倒挑了最好听的记住。
算了,她姑且忽略原句里的贬义,当他是在夸她漂亮,漂亮到让他失了智。
想起数月前那场无疾而终的搭讪,沈岁知本以为能给晏楚和留个深刻印象,但现在看来,他好像都把当时的事给忘了。
忘了也好,反正也不过是酒醉下的一时兴起。
沈岁知停下脚步,寻思自己这恶人形象是不是没立好,才让跟前这高岭之花如此不设防。
想着,她掀起眼帘,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晏总,听我一句劝,你最好离我远点儿。”
晏楚和不置可否,还未开口,女人就已经侧过身子,轻轻扯住他领带,将他身子带低。
他轻蹙起眉,眸色微沉,而她只是替他整好稍有歪斜的领带夹,完事却并没有立即松手,反倒得寸进尺地凑近几分——
“省得到最后,引火上身。”
她贴近他的耳根,语气暧昧中暗含警告,灼热气息自他耳畔迅速燎到了心底。
晏楚和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