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人尚武,不仅大越国,更强大的中州六国亦是如此,不过与武道相比,还有一种更强大也更为神秘莫测的能力,便是异术。
大越国奠基三百余年,时至今日,国境内还从未出现过哪怕一个异术师,而秦红衣能以异邦身份登临国师大位,可想而知,大越王对他的异术究竟有多看重。
就是这样一个连国君都要礼让三分的大人物,将要降临冷府!
韩清元面色凝重,他听过国师的功绩,其中最出名的就是“红衣蔽日”!
据说,某年间异灾突发,壑城大旱,野火四起连烧三日不见熄势,便是决堤放水都能死灰复燃,世人惊慌,都说这恐怕是惹怒了哪方的邪灵!
又五日,眼看着好好的粮田重镇就要化为焦土,秦红衣恰好经过,只以一袭红袍遮蔽烈阳,几句口诀,雨都没降,大火竟然自行熄止,他也由此引得王室青睐,奠定国师之位。
这件事整个大越国都在一直传唱,绝不是什么谣传。
“将要面对这样的人”
韩清元缓缓探出手掌,几颗雪花落在掌心,不但不化,反而瞬间冻成硬质。
恍惚片刻,最终还是苦涩的摇了摇头,放弃了心中不切实际的想法。
冷府议厅,灯火通明。
冷家嫡系以及部分外姓重要人物都已经达到,两排大椅上早已坐满。
正中首位,冷家老祖母双目微阖,拇指微微拨动着手中那串千年紫檀佛珠。
随着冷凝月和韩清元入内,老祖母闭目而语,“人都到齐了?”
“回祖母话,人齐了,但多一条蛆。”冷轩阴阳怪气。
实际上所有人都对韩清元的出现大感不满,但这种场合有点脑子的都不会造次,唯独冷轩不同,作为族内最小的嫡系男丁,他早已被宠的不知深浅。
甚至,他都不清楚这次国师的到来,对冷家究竟意味着什么。
老祖母没说话,身拥近百年精纯内息,能不知道多了个人?
不过眼下她是没心情计较这些,只是微微扫了一眼,便又回归到老成持重的姿态。
“诸位,国师不日即至,都有什么看法,说说罢。”
冷轩之父,冷家三爷拱手道:“回老太太的话,我觉得国师此次前来,定是为了婚事,当时凝月年幼,不懂得为家族考虑,一意孤行,触怒国师!而今,我想只有让凝月改嫁国师大弟子,方可完美化解,否则”
“直说便是。”老祖母神情漠然,说话时还故意看了冷凝月一眼。
冷三爷一沉声,“否则家族必受牵连,不说家破人亡,但以国师的能力与地位,咱冷家偌大的基业怕是将一朝尽毁!”
此话一出,厅中登时议论四起,纷纷对冷凝月指指点点。
冷凝月心中明镜,包括老祖母在内,今天的厅议不过就是个借口罢了,他们早就想让自己改嫁国师大弟子,只不过一直以来家族的兴旺至少五成都是靠着前线屡立战功的父亲,所以他们才不敢过于刁难。
但现在不同,国师即将亲至,解决不好就是灭族的危机;但解决好了却更是一场莫大的荣华富贵;一旦靠上国师这颗大树,他们也不用再把前线的父亲放在眼里!
所以说白了,这厅议不过就是一场戏,一场逼她就范的戏!
“祖母,我是不会改嫁的。”冷凝月静静开口,平缓而坚定。
向来雍容的老祖母突然脸色转厉,“放肆!身为族人,不知家族大义只知一己之私!你太让老身失望了!”
“凝月不敢,但改嫁国师府一事,凝月不愿。”
出于礼数,冷凝月到还恭敬,可家族大义?
都说生在宫闱深似海,但这个小小家族的冷漠也不遑多让,嘴上说是一家人,可心里除了贪婪,便只剩算计!
正如此刻,老祖母眯眼打量着她,冷笑道,“凝月,懂事些,为了家族牺牲自己是荣耀。这就样吧,国师后天便到,届时你洗净身子候在闺中,国师大弟子自会与你细谈婚事。”
“祖母,这种话该是从您这一家之主口中说出来的?!”冷凝月俏脸含煞。
老祖母看她一眼,“不说得直接些,老身怕你明不全事理。”
说完,轻飘飘的一伸手,旁侧丫鬟立刻搭手搀扶,便要离开议厅。
她说改嫁,就得改嫁!
冷凝月愿不愿意她才不在乎,至于韩清元就更不用提了,都无需问他。
甚至在老祖母眼里他就不算个人,作为赘婿,别说他们还有名无实,就有名有实,要卖了他的妻子,他也没资格发半点脾气!
见老祖母如此独断专行,冷凝月一怒离去,她也懒得废话,大不了到时候以死明志。
相比之下,族人们倒是纷纷暗喜,此次老祖母态度如此强硬,定是势在必行。
一时间,他们仿佛看到了国师府敞开的大门,和里面那条条通往大贵高权的荣华之路!
一场族会即将散场,一人悲呛多人欢喜,倒也算是“圆满”。
然而正在这时,一直站在最后面,被人认为没资格也不敢说话的赘婿,却是缓缓从冷凝月离去的方向收回目光,犹豫再三,终究开口。
“老祖母,我觉得你们不该逼她。”
议厅一静,老祖母还未完全转入后堂的脚步忽地停顿,但她身都没回,也没必要回,因为以窝囊废的德行,只是这身形一顿就足以吓破他的胆子,让他恨不得把话生吞回去!
“把话再说一遍,老身没有听清。”
不少嗤笑低低响起,他们倒是挺愿意看窝囊废卑微慌乱的样子。
然而,这一次窝囊废没有退却,而是拱手再道:“凝月不想,你们不该逼她。”
老祖母回过身,气氛忽然变得异样。
韩清元低着头,打着补丁的素布衣衫与台上富贵华袍的老祖母形成鲜明对比,台下则是全都入了武道的冷家嫡系,他们叱骂着似要教会他说话的规矩。
一时间,韩清元单薄的身形像是熊熊野火即将延烧而至前的一棵飘摇野草,渺小孱弱,风中凄凄。
可偏又莫名的坚韧!
因为,婚契上有他的名字!
当然,他很清楚这桩婚事的实质,可他就是觉得,自婚契上按下手印的那一刻起,两个人的命运就已经微妙的绑到了一起,无关感情,但在重大的命运狂涛席卷而至时,他们都不该、也不会对对方坐视不理。
至于螳臂挡车,有没有用是一回事;做与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老祖母忽然笑了,笑声越来越大,她竟然罕见的没有动怒,而是在笑罢之后好似无比和蔼的看向韩清元。
“韩清元啊,好重孙儿女婿,老身本以为你懂呢,没曾想三年了你还没懂得道理。你以为赘婿是你的名头身份?你以为你是谁?”
“你比府中其他圈养的猪狗不同的,只是多了一个赘婿的称呼而已,所以,猪狗的嘴巴该是用来说话的吗?猪啊狗啊,可不能既没用还惹得主子动气”
“老祖母,您一个吐沫星子都比这窝囊废的贱命金贵,何必跟他浪费口舌呢?牲口不打不规矩,让孩儿来教育教育他。”
冷轩一拱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揪住韩清元领口便是左右开扇!
掌嘴声声重,很快的,人头果真要变成了猪头。
老祖母笑而不语,议厅中哄笑不止,所有人都看得很是开心。
韩清元几乎是从冷府爬出来的,冷轩虽是纨绔,但好歹涉猎武道数年,他的每一记掌嘴都蕴藏着内息,几十记耳光,若非刻意想看狼狈又窝囊的样子,韩清元决然不可能活着离开。
韩清元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要裂掉了,嗡嗡作响中天地都在旋转一般,他根本没办法走路,因为站都无法站稳。
爬到自己的残破小院时,已经奄奄一息了,中途还因为吓了巡逻兵卒一跳,被狠狠的羞辱了一顿,头发上已经冻成冰碴的吐沫,便是兵卒吐的。
回到家中,弟弟已经睡熟,为了不惊扰弟弟,韩清元只能躺在冰冷的泥地上硬缓,冻麻的四肢在渐渐转暖后开始出现刺痛,痛感一阵一阵的,像是千万根钢针在扎刺。
很惨,很狼狈,但他并不觉得委屈,无论什么结果,他都从不会为该做的事情而后悔。
不过,他也从来没跟人说过,从来没表现过,其实。
他是一个记仇的人!
挣扎着爬到床边看了弟弟一眼,伸出手轻轻提了提被子,笑的苦涩。
但如果不是弟弟正在熟睡当中,他仍是不会说出这话。
“小包子,快好起来吧,哥有些忍不住了,哥真的很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