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叶汐的亲爸后妈对她一点感情也没有,眼下她电话的这位黎婆婆多年来是唯一挂念她的老人家。叶汐的亲生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临终前就把叶汐托付给黎婆婆,所以在叶汐心里,这是她在这世界上最后的亲人。
黎婆婆年岁已经大了,她入狱的时候老人家已经掉过了许多眼泪,叶汐始终不愿意太辛苦老人家。
黎蔓是黎婆婆收养的孤儿,和叶汐的关系还不错,听了黎婆婆的话直接一辆出租车就开到了小区楼下,“你这女人,不肯麻烦我奶奶,好歹给我打个电话啊。”叶汐无奈的上了车,“我没想到褚家会不管我……”好歹她也算是给褚俞明顶罪三年,怎么都不会想到褚俞明会在今天举办结婚两周年纪念日,而将她弃之于脑后。男人薄情至此,真是令人心寒。
黎蔓叹了口气,“从他把事情栽赃到你头上开始,你不就应该明白了么?对了,你这是从哪里过来。”叶汐的脸红了红,“是小叔让我暂时住了。”黎蔓倒吸了口冷气,径直探身到叶汐的面前,“别说,你和这小叔才是扯不清理还乱,他既然肯收留你,说不定对你有情啊,像他这种钻石级别的单身汉,可比褚俞明好多了。为什么不在他家住下?”“那怎么行。”叶汐慌忙说:“我好歹是褚俞明的前妻,我不能再给小叔扣丑闻了。”“怕什么啊……你就直接告诉他……”叶汐一把捂住黎蔓的嘴,埋怨的看了一眼,“好啦。别说了,再说我就不理你了。”叶汐是不能暂住在黎婆婆家的,她的这个小家统共住了好几口人,除了黎蔓,还有黎婆婆自己的儿子,叶汐还是特地乘着她儿子不在家的时候给黎婆婆打的电话。
她就是过来取一下当初入狱前委托黎婆婆保管的东西。
婆婆从里屋不知道什么地方捧出个红色漆雕的木盒,颤颤巍巍的走过来,黎蔓在旁边搭腔说:“幸好你出来了,我们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这几年他大哥总想拿你的东西出去变卖,都被婆婆和我阻止了,你可不知道要藏住这些有多艰辛。”叶汐捧着盒子,立刻站起身,朝着黎婆婆鞠了个躬,当时她也是走投无路,不知道该托给谁,否则也不可能麻烦到黎家这两个善心人。
就在她接过木盒的那一刹那,门忽然间被打开,黎婆婆的儿子黎邵谊领着两个人陆续走了进来,褚俞明和叶岚?!
叶汐一把合上木盒,满脸怒意的看着这几个人,“你们这是做什么?”褚俞明进来后,看也不看叶汐一眼,死死的便盯着她手中的木盒,叶岚冷笑了下,“我就说你把东西藏在哪里了,原来在这里。”叶汐脸色铁青的将木盒放到自己身后,“褚俞明,我现在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这是私闯民宅懂不懂?”“黎大哥领我进来的,怎么就是私闯民宅。”褚俞明凉凉的笑了笑,“把你背后的东西拿出来看看。”叶汐往后退了一步,脸色逐渐苍白下来,“褚俞明你还是人么?你还能有点良心么?这是我的东西,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你这是强盗行为!”“是不是人容得了你说的算?”褚俞明和叶岚对视了一眼,叶岚反而咄咄逼人的向前走了一步。
“叶汐妹妹,别怪我把话说的太绝,你现在是经济犯,你也和俞明离婚了,你欠着我们褚家好几百万也没还上,那些东西放在你手上也没有什么用,不如拿来抵债吧。”“我不欠你,我就算欠也是欠的褚西廷。”叶汐眼睛红红的看着叶岚,“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黎蔓见到这剑拔弩张的情形,已经准备摸到屋子里去打电话叫警察,但是黎邵谊把她拦的死死的,黎婆婆坐在一边抹着眼泪说着“家门不幸”,叶汐只能和这两个人对峙着。
叶岚笑了出来,“是谁不要脸啊?我们叶家都没脸认你这不要脸的东西,居然好意思在这里说别人。”叶汐气的浑身发起抖来,褚俞明乘着她失神的时机,劈手就把她藏在背后的木盒给夺了过来,叶岚大喜,冲过去问:“拿到了么?”褚俞明一把打开木盒,就见里面是几个碧绿通透的翡翠手镯,还有一些金银首饰,乍一看都价值不菲。
但是这两个人瞧见这些,顿时间大失所望,虽然确实值钱,但却不是他们要找的。
褚俞明将木盒给扔到旁边,“你把那些藏在哪里了。”叶汐扑过去,一把将木盒给抱进了怀里,“你在说什么,我不懂。”叶岚冷笑了下,“还敢装!你妈留给你的绝对不止这些!”叶汐死死的看着叶岚,就像是看着自己的仇人,“我没有,你们死了这条心吧。”褚俞明和叶岚又对看了一眼,叶岚的声音都变得阴测测起来,“没关系,她迟早还要求我们。”叶汐抱着木盒靠在角落里,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浑身猛地一震,可是转而便又冷静了下来,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对这两个人不理不睬。
跑这一趟没找到需要的东西,褚俞明和叶岚都有点不爽,叶汐怀里头的翡翠镯子虽然也值钱,可是褚家哪里缺这点钱。二人来的快去的也快,根本不管别人是什么感受,转身便又扬长而去。
这一对男女离开后没多久,黎蔓忽然间一把死死抱住黎邵谊的腰,“汐汐你快走!”叶汐马上明白过来,黎邵谊这么贪婪,褚俞明不要可不代表他不会打自己木盒的主意,赶紧抄起自己的行李包,连个告别都来不及说,慌不择路的跑了出去。
叶汐直跑到自己都快认不得的巷道,才在角落里,把那木盒放进了自己的行李包中,渐渐的滑坐在地上,劫后余生的疲惫袭上四肢五骸,她感觉到鼻子有些酸酸的。入狱的时候她没有哭,生孩子的时候也没怎么哭,和儿子分离的时候她哭的有些伤心,可是现在她忽然间有了痛哭一场的感觉。
叶汐死死的抱着自己的包,其中的分量也只有她心里清楚,到底有多沉重,眼泪混着雨水不断的落了下来,委屈、不甘、痛恨尽数齐上心头。
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待她,为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天在应和,大雨归去,此时的南城如同蒙在一层雨雾当中,开始下起了细雨靡靡,带着独有的湿意,空气中有一股清浅的草祁香气。
飘在空中的雨水洒在脸上,渐渐的令她有些清醒下来,叶汐抬起头看向天空,那是一片略带阴霾却又无垠无尽的天空。
双眸微微一敛——天地不仁,我命由我不由天!叶汐不信,就算没有身份也没有户口甚至身无分文,她就不能在这南城清白的活着。
咬了咬唇,叶汐疲惫的拿起行李,又没入了细雨当中。
褚西廷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听柴君讲着最近叶汐的经历,办公室和他北苑的居处不太一样,通透亮堂,内中摆设非常简约,以黑白色为主。
听到褚俞明和叶岚跟着去了叶汐那里,褚西廷点点头,“果然跟着去了。没出什么危险吧?”“这倒是没有,俞明少爷似乎是想找什么东西,听着应该是叶小姐母亲留下的。”柴君隔了有些距离,听得不大清楚。
褚西廷似有所思的点点头,褚俞明必有所图才会找上叶汐,但是叶汐这样的女人身上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之后?”褚西廷示意柴君继续说。
自叶汐离开褚西廷北苑家,至今已经快有一月,看样子应该是没有遇到大的麻烦。
柴君跟着叶汐的这些日子,其实觉着这个女人颇有点意思。
细雨蒙蒙的那天,叶汐先是去了南城沐阳巷,那是南城最有名的古玩一条街,两侧店铺和市场上几排纵横的地摊都铺排开来,卖旧书的、卖字画的、卖明器古玩的、卖各类杂器的,琳琅满目。
柴君跟着叶汐,见她左转转右转转,并不是去买东西的,而是站在其中一家招收伙计的店铺外面,犹豫半天走了进去。
她在问对方现在还招不招店员,但是那店铺老板说,最好还是男人比较好,间接的给拒绝了。
令柴君意外的是,叶汐在店里转了一会,回头就说老板手上的那块玉,是个新提油。老玉在环境中长期与木、土壤及其他物质接触,玉体受到侵蚀后,颜色部分或整体发生改变,被称为沁色。沁色是鉴定玉器年代的标准之一,宋代叫老提油,明清叫新提油。
叶汐的这些话引起了老板的兴趣,聊了会后就拍板让叶汐给留下了,包吃包住月薪也还不错。
褚西廷浅浅合着眼,在听见叶汐说到玉器的时候也有点出乎意料的睁开眼,隔了片刻才问:“这份工作如果能做稳定,倒是也可以混口饭吃。”柴君苦笑了下,“关键问题就在于这个叶小姐性格认真,又行为低调,老板对她很好,却引起其他人的嫉妒。”有店伙计无意间发现了叶汐行李里的刑满释放书,这铺子里风言风语就传开了,还有人说叶汐偷了别的地方的东西,看样子是又要偷到这地方来了。
流言传到这份上,老板就算是再喜欢叶汐,也只能把她辞退了。
柴君感慨着说了句,“所以人啊,千万不能犯错,一旦犯错恐怕要为这件事付出很多代价。”褚西廷皱了皱眉,“她又去了哪里。”柴君慌忙正身,“我看叶小姐找工作其实有点难,她还没有身份证,相当于黑户,她去找了家教、翻译,但都因为没有身份证,别人不敢要她。后来她就找了份保姆工作,我问了下那家的情况,因为她的工资比较低,所以就没要她的身份证登记。”褚西廷沉默片刻,最后叹了口气,招手让柴君到自己身边来,又小声交代了几句。
柴君颇为惊讶的看了眼褚西廷,但是对方已经进ru工作状态,不再和他沟通,柴君只好默默的退了出去。
这已经是叶汐工作的第二个月,保姆虽然比之前的古玩店店员要累的多,但总归只要付出就有回报,不会被闲言碎语中伤。
南城的烟雨季始终没有过去,累了的时候叶汐喜欢站在湖边看看远处的风景,无论如何她现在至少自由了,虽然尚有个心结没有解决,那就是她的落户问题。没有办法落户就意味着她领不了身份证,没有身份证她就只能暂时做着比较低廉成本的工作。
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打听出来爸爸搬到了哪里,叶家不想接收她她也清楚,先是和小叔传出丑闻,之后又成了南城有名的经济犯,叶家肯定以这个女儿为耻。
叶汐站在湖边好半天,手机就收到一条短信,是现在公司的老板发过来的,说是有雇家要雇她了。
这款简易手机还是古玩店领的那几百块钱买下的,为的也是通信方便。
叶汐见有工作上门,当然心情很好,赶紧掉头就往公司去。
公司老板娘见到她的时候特别高兴,“我告诉你啊叶汐,这次你接到了一个大单!”“啊?”叶汐有点意外,像她这种新人新手其实很少有人家敢要很久,基本上都是试用为主。
老板娘拿了个地址给她,“告诉你啊,这是个有钱人家,高档小区呢。你主要工作是日常的打扫,做三餐饭,那边可以包吃包住,时间的话我帮你签了一年,价格那边给的也非常爽快,你看怎么样?”叶汐听到一年的时候有点想要拒绝,她可没想着真要做保姆做一年,不过这种工作即便她中途不做,也可以找人来顶替,想了想后她就坦然的点头应了下来。
拿着地址,叶汐又开始发愣,这小区如果她没记错,应该是褚西廷北苑的那套房子所在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老板娘催促叶汐赶紧去,主人家好像还有些话要提前交代。
叶汐坐公车到了北苑,手里头的纸条都被她捏的有些湿软,掌心的汗显示出她现在心情的紧张,她在告诉自己应该没那么巧,但是当她站在熟悉的门前,顿时傻了眼。
真的是褚西廷家!
叶汐胆战心惊的按响门铃,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看着站在门内的褚西廷,她的脸又不争气的红了。
“进来吧。”褚西廷扫了眼叶汐,她还是简单的行李,米黄圌色的短衫配搭牛仔裤,打扮的很是整洁。
叶汐犹豫了下,还是跟着踏了进去。
褚西廷在客厅坐下后,见她一脸想问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的表情,不觉端起桌上的茶杯浅浅啜了口后说:“你给其他人做保姆,和给我这边做,有区别么?”“没、没。”叶汐慌张的摇头,但是转而却又点头,“有的,区别蛮大。”“唔?”褚西廷细长的眸子微微一眯,站起身来走到叶汐的面前,弯下腰来低声问:“有什么区别?”叶汐咬了咬唇,这突如其来的气息,仿佛过电一般令她周圌身都有点僵硬,她好歹是冷静下来,一脸镇定的看向褚西廷。
给褚西廷做这些事情倒是没什么,何况又是认识的人,肯定比在外面飘着要舒服的多,可是她心里头也有计较。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上一次她去黎婆婆家就被褚俞明跟上,她真心害怕褚俞明没有放过对她的追踪,万一发现她到了褚西廷这里,怕是又要到处传播她和褚西廷的事情。
她自己是已经离开褚家,毫无瓜葛了,可到底还是不大愿意连累了褚西廷的名声。
想了想后,叶汐轻声说:“谢谢四爷这么帮忙,我想我还是自力更生比较好。现在也有慢慢好转。”说完之后叶汐对褚西廷鞠了个躬,又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褚西廷忽然间抬声说:“如果我能让你见到你儿子呢?”叶汐的背部忽然间僵直起来,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愣愣的看回褚西廷,“真的么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