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这次却不由自主地低笑一声,突然停下脚步,右手缓缓抬起她纤细的下颌。
“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微淡的月色下,他眼波精湛,泛着潋滟的光,格外好看。
江暖看愣了,低咳一声,抿唇道:“江暖。”
男人在心里默念一声,而后眯起眼睛温笑,“鄙人燕璟琛。”
江暖不动声色地轻轻点了下头,心里却忍不住想,他们二人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这名字记不记,倒是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先帮他治好身上的伤。
等两人回到江暖支教的学校时,已是晚上九点,学校的条件很简陋,同她一起来支教的老师只有五个,每人各分到了一间不足十平的单独毛胚房做宿舍。
除了他们之外,夏家村还有三名乡村教师,长年在此教学,但他们早已各自成家,所以并不在学校宿舍住。
彼时其他四名老师的屋子早已熄灯,江暖小心翼翼地将燕璟琛扶到自己房间,打开灯,待他在床上坐好,随后拿出急救医药箱。
燕璟琛看见那箱子,意外地挑了下眉,“准备这么周全?”
江暖点点头,从里面依次拿出医用小剪刀、酒精、棉签和纱布。
“我在学校的时候,学过简易包扎,不过这么严重的枪伤,还是第一次。”
燕璟琛温笑,“无妨,待会儿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江暖轻轻点头,照着他的示意,先用剪刀将他左臂袖子慢慢剪开,露出里面已经血肉模糊的伤口。
她先前只知道他这儿受了枪伤,如今这般近距离的注视,忍不住心尖一颤,手也不禁抖了一下。
“怕了?”燕璟琛笑着问。
江暖下意识地想点头,转念一瞬,却抿紧薄唇摇了摇头。
燕璟琛知道她是故作坚强,透澈的眸子带着笑意,“你是女孩子,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害怕是很正常的事,把医药箱留在这儿吧!麻烦你帮我把我的匕首拿出来,剩下的,我自己来。”
江暖听话地把背包中的匕首拿给他,见他不消毒就准备往枪口处剜,面上不由一惊。
“你不要命了?”
燕璟琛无所谓地笑了,“这种小伤对我已是家常便饭,你转过头去,不要看。”
下一瞬,匕首已经刺入血肉之中,他紧紧咬着牙,硬是没发出一丝声音。
江暖抿抿唇,见不得他这种近乎自虐的举动,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鬼使神差地夺过他手上的匕首。
“我来!”
燕璟琛深邃的黑眸朝她看去,暗哑的声音缓缓从口中吐出,“你确定自己能行?”
不行也要试试吧?总不能真让他自己动手,虽说她经验没他丰富,但细致一点,总比他直接一刀剜下去要好的多。
她抿紧薄唇,神色比起方才凝重许多,有条不紊地用酒精把匕首消了毒,随后抬眸看男人一眼,递给他一块纱布。
“如果觉得痛,你就咬着这个。”
燕璟琛定定看着她,瞳仁深不见底,“怕我咬伤自己的舌头?”
江暖对上他淡淡含笑的眸子,强行忍住把纱布扔到他脸上的冲动,“我是怕你突然叫出声,把别人引过来!”
燕璟琛笑了笑,随后从她手上接过纱布。
“开始吧,用匕首先把枪口四周的血肉剜开,看到子弹后,用镊子将其夹出来,就这么简单,明白了吗?”
就……这么简单?
江暖忍不住眉角一抽,到底哪里简单了啊?
她没有吭声,硬着头皮举起匕首,离他伤口越近,她的手就抖的越厉害,抬起头,燕璟琛却一脸平静。
她暗暗咬了下唇,深吸一气,刀尖已经触及他血肉。
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就连手也在颤动,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掌心已经攥出一手的汗。
已经结痂的血瞬间从刀尖溢出,看的江暖头皮发麻,然已经到这一步了,再想停手反而是给他添麻烦。
她大着胆子缓缓移动匕首,静谧的屋子内,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她只能听见血肉在刀尖下硬生生被划开的声音。
而燕璟琛头上,已经冒出一层密汗。
伤口割开一个大拇指指甲那么大的口子后,江暖察觉到刀尖突然碰到一个坚硬的金属物体,怔了怔,察觉到那是什么,面上不禁一喜。
她抿了抿唇,迅速将匕首放到一旁,随后拿起镊子,小心翼翼地探入伤口中,触碰到子弹后,咬紧牙关,当机立断地夹住弹壳,随后将其慢慢取出来。
“成功了!”
她惊喜地叫了一声,抬起头,男人熠熠生辉的眸子正专注望着她。
“做的很好。”
醇厚的声音犹如和煦的春风一般突然吹进江暖耳蜗,让她一时心跳不止。
她低咳一声,垂下头将他伤口仔细包扎好,而后小声说道:“时间不早了,你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燕璟琛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低笑,“这里只有一张床,我躺了,你怎么办?”
江暖微微敛眉,“无妨,我可以趴在桌子上将就一晚。”
男人听罢,不紧不慢地开口,“江小姐,我如今这副样子,恐怕不止要叨扰你一晚上。”
江暖被他毫不客气地噎了一下,突然开始结巴起来,“没、没关系,我……我身体很好,将……将就十天半月,不、不成问题。”
她就不信,半个月之后他还不离开。
他身份特殊,未经报告就擅自离队这么久,恐怕军队也要乱成一团,而且回去之后,说不定还要面临严厉的纪律惩罚。
转念一想,又不禁怪自己滥发好心。
他受不受惩罚,关她什么事。
燕璟琛看着江暖脸上转变飞快的神色,笑了笑,自来熟似的躺到床上。
“既然如此,那就委屈江小姐了。”
江暖:……
见过这么没有绅士风度的男人吗?她前前后后牺牲这么大,他居然一句“谢谢”都不说?
很久很久以后,江暖才知道,在燕璟琛的人生字典中,从来就没有“谢谢”二字。
男人躺到床上不久便睡去,江暖暗自认命地轻叹一气,将医药箱重新装好,然后把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
取出来的那颗子弹,她原本是打算扔掉的,可下一瞬,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居然鬼使神差地拿出纸巾将上面的血迹仔细擦拭干净,随后小心放进自己的钱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