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火葬还没有流行的时候,我们这儿基本都是土葬,而且我们这里有一个说法,凡是横死,或是死前年龄没到四十岁,怨气都特别大,容易变成厉鬼,所以下葬的时候,都要办一场法事,且下葬当天要有一男童坐在棺材前,用童子的阳气压住厉鬼的怨气。
这种压棺的童子,一般不能超过十二岁。
我爷爷是个懂些阴阳风水的术士,平日村子里出个红事白事之类的,少不了要麻烦他,因此,我也当过几次压棺的童子。
或许是我天生胆子大,又或许是从小和我爷爷长大,对这种事早已经司空见惯,所以别人眼里有些阴森恐怖的葬礼习俗,在我眼里却觉得不过如此,甚至于有些时候我还会挺开心。
因为作为压棺童子,主家一般都会给我包一封厚厚的红包,虽然刚到手就会被爷爷收走,我从来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钱,但是每一次爷爷都会给多给我五十块零花钱……
只不过这种额外赚零花钱的次数在我上学后便少了起来,小学六年,我只当过三次压棺的童子,如今再过三个月,就是我十二岁的生日,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原本以为不会再有这种机会,只是那天我刚好放假,从镇上的学校回到村子里,便听好多人都说,村里的王老二死了!
我知道这个人,大名叫王德贵,家里有个哥哥,所以一直管他叫王二,三十多岁的年纪,却一直没个正形,村里年轻的后生几乎都去了城里找个活计,他却是嫌累,不去,不去也就罢了,农村人,不去城里找工,在地里刨活终归也饿不死,可他依旧不干。
每天就是靠着他爹养活,在村子里到处晃荡,偷鸡摸狗的事也没少干,算是个人见人烦的无赖,村里人也不待见他。
可是无赖归无赖,死了人,丧事还是要办的,王二那快八十岁的老爹,颤颤巍巍的来我家请我爷爷,我爷爷也不好拒绝。
只是王二在村子里的名声不太好,几乎没有人愿意让自家孩子给他当压棺的童子,这活便再次落在了我的头上。
开学前又能多赚些零花钱,可以请学校里漂亮的女同学吃零食,我如何不答应。
出殡的那天,天色有些阴沉,我爷爷眉头微微皱着,却没有多说什么,找了块黄布垫在了那棺材上面,而后将我抱到棺材盖上面坐着。
抬棺的是王家从村子里花钱请的几个后生,都是年纪轻轻的棒小伙,干体力活都是一把好手,在我左手边的那个还是个我相熟的,邻居家的哥哥,张铁,以前天天带着我们一帮小的钻林子,下河沟,只不过这几年去了城里打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的。
“正新,抓稳了,可别摔下去了!”
“嘿,铁哥,小瞧人了不是!”我不满的说道,只是手却还是下意识的把好了棺材上面绑好的绳子。
前方的爷爷突然高喊了一嗓子道:“时辰到!上路!”喊罢,手中拿起铜铃,‘叮铃’一声响,身后抬棺材的几人立刻将棺材抬起。
“命终之人,在中阴中,身如小儿,罪福未定,应为修福,愿亡者神,使生十方无量剎净土,承此功德,必得往生。”
爷爷手中铃铛摇的十分有节奏,嘴中也在念念有词,我知道爷爷念的这段是佛经,出自《灌顶随愿往生十方净土经》正是超度亡魂的经书之一,只是我更知道,我爷爷其实根本就不信佛。
说来也奇怪,家里唯一供奉的神位是一张画着白蛇的画像,而我爷爷自称是阴阳术士,但其实既不信佛也不信道,但给人做法事的时候,却是荤素不忌,有时候甚至做着佛教仪轨,嘴里念得却是道教法决,当然更多是时候,用的是一些民间辟邪驱鬼的土法。
随着爷爷有节奏的铃铛响声,八个身体壮实的后生抬着棺材缓缓前进,一路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可当到了选好的坟地时,却出事了!
在挖好的坟坑前,几人将棺材放下,棺材一旦沾了土,我压棺的工作也就算是结束了,正准备从棺材上跳下来,结果却突然发现,我的身体一阵阵的发软,身子就像是被粘在了棺材板上一样,根本动不了。
在我一旁的张铁见状,取笑我道:“正新,年纪轻轻的,身子怎么这么弱,是不是挑食来着!”说着一只大手放到我胳膊上想要拉我起来,可是我这点小身板,他一身腱子肉硬是没拉动。
张铁不信邪,憋红了一张脸,两只手一起来拉我,我感觉我的身体都快被他撕扯开了,却没有挪动一丝一毫的地方。
他岁数也就大我五岁,在城里也不过是刚上大学的年龄,此时也是慌了神,急忙喊道:“韩家爷爷,快来看看你孙子怎么了!”
而一旁另一个帮忙抬棺的人,看起来岁数大了不少,脸色一变,说道:“韩家小子该不是落了棺了吧!”
我一听‘落棺’两个字,饶是我天生胆子大,也不由得心中一慌。
所谓落棺,也是我们这一片的传说,说是压棺的童子容易把灵魂掉进棺材里,一起随着棺材下葬。
我和我爷爷这么些年从来都没有遇见过,但是听说隔壁村出过事,附近几个村子,有两个干这一行当的‘先生’一个自然是我爷爷,而另一个则是隔壁村的刘老六。
那次隔壁村请的就是刘老六,可是刘老六学艺不精,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压棺的童子落了棺,躺在棺材上起不来。
那刘老六缺德,不想着怎么破解,只是强行把压棺的童子给拽了起来,结果没几天,那小孩就死了。
我爷爷跟我说过,刘老六拽回来的只是肉体,那小孩的三魂七魄全都落进那棺材里了,人当然活不长。
从哪以后,刘老六赔了那孩子家里一大笔钱,名声也毁的差不多了,请他的人自然也少了,而方圆几个村子,就剩下我爷爷这么一个懂阴阳的‘先生’,同行是冤家,那刘老六没少针对我爷爷。
只不过我爷爷脾气好,不与那刘老六一般见识,只是私下里和我说过,平时离刘老六远一点……
我爷爷正在前方看墓地的风水,此时听见张铁的叫喊,急忙跑了过来,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说明了情况,让我爷爷快点想个办法。
爷爷铁青个脸,让我不要乱动,指使人会村里抓一只公鸡一只黑狗,挑的墓地本就不远,差不多十来分钟,便看见一人提着一只五花大绑的公鸡和一只通体乌黑的农村土狗跑了过来。
我爷爷先拿着一把小刀给那黑狗的腿上划了一个小口子,用碗接了几滴血,神奇的是,那黑狗竟然十分配合,不咬人也不叫,任由爷爷取血,看着这神奇的一幕,我甚至都没有那么害怕了。
反正爷爷也会救我起来的不是么!
爷爷在装着狗血的碗中混了一些朱砂,用手指沾着朱砂,在棺材上画了一道符,而后将那被绑起来的公鸡放到棺材上。
原本被人提着,不停蹄叫的公鸡此时却突然闭了嘴,也不挣扎,就这么静静的在棺材上站着。
我明显看见爷爷脸上闪过一丝焦急,对着那公鸡喊道:“叫啊,你倒是叫啊!”
那公鸡却是摇摇晃晃的走到了我的头边,而后突然身子一僵,倒在了棺材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