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事。”一个极温柔的声音在凉月面前响起。
凉月抬头看去,一身着紫衣长衫的女子站在她面前,眉目温婉,神情淡淡,看上去虽无少女的青涩,但也不显得老成,给人的感觉颇为平易近人。
那紫衣女子身旁站着的小仙娥因着凉月差点冲撞了自家夫人而有些恼怒,但看着凉月的打扮便知道她不是这宫里的婢子,一时有些惊讶,不知如何说话,只恭谨扶着自家夫人,瞧着夫人无碍这才稍稍松口气。
“你是君上的客人吧,方才守门的侍卫已向我禀告了此事。”
玉落细细打量凉月,见她凤眸清明,衣裳虽早已被水浇了个透,发间微微滴着水正顺着白皙的脸颊流入颈下,倒是透着些出水芙蓉般的高雅出尘。
凉月正欲开口回答,楼梯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诀曦便下了楼来,双眸紧紧盯着凉月,“我说那傻姑娘,你竟然敢整小爷,你看我今日怎么收拾你。”待看到门口的紫衣女子,诀曦先是呆了一呆,也顾不得身上湿淋淋的衣服,连忙行了一礼,恭敬道:“姑姑。”
原来凉月面前这人便是这景晨宫的女主人玉落,凉月赶忙行了一礼,却一时忘了这是在天宫,没行女子的万福礼,行的是平时自己常用的揖礼,“冥府执灯阁凉月,见过夫人。”
玉落朝凉月微笑着点点头,算是受了这礼,随后上下打量着自己的侄儿,温柔道:“诀曦,你不是在殿中休息吗?怎么跑到这天池来了。”
“我还正要问姑姑,姑姑不是与姑父去和父君商议祖父寿宴之事去了么?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玉落轻轻敲了敲诀曦的头,“我问你话,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又用温柔的眼神看了看凉月,又接着道:“还有,方才姑姑听到你说你要收拾谁啊?”
“这……想是姑姑听岔了罢,方才侄儿……没说要收拾谁。”
天宫里的小殿下诀曦,虽是身份显贵,可他的母亲却在他三万岁时便魂祭了。因着诀曦从小便和自己这位姑姑亲近,所以在他三万多岁时,他的父君也就是天君,便将他交由他这位姑姑带着教导,是以这一万多年来,诀曦对自己这位姑姑可谓是既亲近又尊敬,没大没小在别人面前可以,但在这位姑姑面前却是在意这些个礼数。
他是绝不会在自己姑姑面前说自己要收拾凉月的这等粗鲁话。
“你说对吗?凉月姑娘,方才小爷……”他状似不经意地咳嗽了一下,“方才‘我’是不是没说要收拾谁的话。”诀曦边说边用眼神示意凉月,这眼神却是威胁的含义更重,意思就是:凉月,你要是敢不顺着我的话说,那咱们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凉月觉得这倒是奇事,明明一开始便是他的过失,反倒像是她凉月做错了事一般,可谁叫人家有权势呢。凉月先是看了看自己湿透了的衣服,觉得在玉落神姬的面前丢尽了冥府的脸,尴尬一笑,道:“这,小殿下方才确实是没说那句话,应是夫人您听错了。”
这等扯谎之事凉月活了这几万年却是很少做过,如此虚伪至极,便就让凉月脸上的笑容假意得很,这玉落要是信了可就真奇了个怪。
不过虽然不信,玉落也没有再说什么。
玉落瞧着自己的侄儿,摸了摸他的头,面带笑意地携着凉月和诀曦两人去殿里头的待客厅坐着喝茶。凉月本是想告辞回去,说:今日九曜神君不在,便不便叨扰了。但实在盛情难却,便只能陪着玉落在厅里喝茶。
喝茶期间诀曦时不时在私底下搞出点小动作,或是用腿轻踢她,或是用法术逗弄着她,像是要报了前几次打扰他休息的仇,惹得她实在不想多呆,但瞧着玉落脸上的笑意,堪堪忍受了下来。
凉月和诀曦本来湿淋淋的一身,早已用法术弄干了,凉月那被冥府众人皆羡慕的容颜加上之前天池里水雾的浸润,仿佛更加好看了些。
“你这孩子,生得如此一副好看的容貌,我见了你格外心情愉悦。”玉落啜了一口茶,“也就我这不开窍的侄儿,一点儿也不知道怜香惜玉,这么个漂亮的姑娘,方才还这般怨气冲天的看着你,像是你犯了他极大的忌讳似的。”
在厅里坐了这么些时候,凉月斟酌着词句早已将来景晨宫前遇到诀曦的一应事情说与玉落听了,故玉落才有了这怜香惜玉的说法。
“姑姑,你这可是说错了,你侄儿我可是开窍的,不然也不会和四叔惹下这许多风流债。”他瞥了一眼凉月接着道;“还有什么怜香惜玉啊,姑姑您也说错了,姑姑您可是没见过那姑娘讲起道理咄咄逼人那模样,她可不是啥小白兔,那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半分好都讨不去,一肚子坏水,知道得罪了我,便假意不知道我的身份,故意地整我来着,这种小把戏还不是被我看穿。”
“是是是,你这风流债惹得可真是够多的,那管理蓬莱山的那小仙叫什么青衣的,不就被你迷得七荤八素吗?”玉落瞧见自家侄儿这得意的样子,忍不出拿青衣的事儿出来嘲笑他,果然诀曦立马脸拉得老长,“姑姑,您总是拿那件事打趣我,又不是我愿意的,还不都是四叔惹出来的事。”
一旁的凉月虽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但看着诀曦拉得老长的脸,内心无比雀跃。
“这事儿,你没听过。”玉落侧过头离凉月近了些,虽是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故意让诀曦听到,对凉月说道:“他以前啊,可是在下界的仙山里头惹下不少风流债,这青衣是蓬莱山管理花草的一个小仙,可是被他迷得七荤八素,但是啊我这侄儿实在不懂情爱,可怜那小仙天天思念着他,他愣是半分没动心。”
这事儿凉月听来却是有点同情那小仙,想着那小仙要不是被那诀曦灌了迷魂汤,要不就是有眼疾,居然看准了这么个闹腾的主。但想归想面上却不好表露太多情绪,只端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口。
这茶刚到喉部,还没完全下去,玉落话锋一转,“他虽惹了许多风流债,但是你是第一个能与他同沐浴之人。”听到此话,凉月喉头一紧,被那茶水呛得直咳嗽,却又急忙辩解道,“咳咳……夫人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和小殿下没有同沐浴。”
一旁的诀曦也连忙向自己姑姑解释:“姑姑,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不要多想,况且我们之前从未见过啊,姑姑,你不要因为你和姑父伉俪情深,便看谁都是情深的样子可以不?”
玉落轻轻摸着自己面前的茶杯,一副看透世事的神情,温柔一笑,“是我的不是。”诀曦和凉月两人听她如此说,都松了一口气,以为玉落听进去了解释,知道误会了他们刚才的事情,没想到玉落停了一停,接着说道:“是我的不是,姑娘家脸皮薄,诀曦也还年轻,我这样点破你们的关系,你们不好意思也是正常的。”
“这哪儿跟哪儿啊,我们压根就什么事都没有。”诀曦真是急到了,但看着玉落一副就是认定了你俩关系不一般的神情,把手一摊,无奈道:“姑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您说我和她同床共枕了都行。”
凉月的咳嗽好不容易好了许多,听到诀曦的话差点又被自己呛到,睁大了眼睛瞪着诀曦,一脸不可置信。但诀曦丝毫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喝了一口茶,便起身告退,说是什么休息够了,要去找四叔聊天去。玉落也没有什么异议,由着他出去了。
待诀曦走后,凉月本想再解释解释这误会,但又怕越解释越乱,遂一时无话,淡淡啜着热茶,时不时接一下玉落的话,表示自己有认真在听。
说来今日也是凑巧,这天宫里的小殿下平日里常来这景晨宫,倒也很少去天池沐浴。本来今日在未央池旁休息的不好,来找自家姑姑聊天,却听得小仙娥说玉落出去了,便准备在殿中休息一会,没想到偏偏心血来潮想去天池沐浴,又碰巧小仙娥以为他已安静睡了,便也没嘱咐后来进来的凉月不要去天池,两人便就这么碰上,差点还真的是共同沐浴。
凉月静静想后,颇庆幸方才没有脱衣,而此时去寻长泽的诀曦却是十分后悔,后悔今日为何心血来潮要去那天池,现在想想还是有些气,虽然这事也不值得气,可他心里就是烦躁,而且一想到凉月手腕上那朵妖冶的彼岸花图案,心口就总是更加闷得很。
出了景晨宫后这郁闷仍旧是久久不散,连带着好几个神仙向他行礼他也都是没什么好脸色。
他走走停停,时不时用脚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折一折这宫里头的柳枝,青白色的华裳随风摆动,配上这矜贵气质,引得一众小仙娥春心荡漾。
诀曦到达长泽那里时,正看着长泽收拾自己的钓竿等一应物件,诀曦走过去随口问道:“四叔,今天下午钓了几条鱼呀?”
长泽摇摇头,伸了个懒腰,“今日运气不太好,一条鱼也没钓着。唉,也说不准,也许这池子里的鱼越发精了也说不定。”
“我今日呀,运气也是不太好,碰上了个磨人的小兔子。”诀曦一想到凉月两次搅了他睡觉养神又拿水泼他的事就郁闷得很。
“什么小兔子?这我倒是不知道你遇上了什么小兔子,但我今日遇到了之前打了我的那小丫头了,你见着没?那小丫头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诀曦认真回忆了下凉月的容貌,似是极赞同长泽说的出落得水灵的观点,但心里还是郁闷,“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好惹,我觉着呀,还是不要去招惹她为好。”
“怎么?你这天宫的小殿下,平时连你祖父都不怕,居然怕了一个小丫头?”
“怎么?四叔不怕?”诀曦勾起一抹笑,他可是知道自己四叔曾经被凉月打了的事情,嘲笑道:“也不知是谁之前被她打得硬生生吐了口血。”
长泽顿时便不服气,那事儿说到底也是不光彩的,一个堂堂天宫的四殿下,平时闹起来了,连那些有些位份的神仙都不放在眼里,居然被冥府一个小小的阁主打了,这说出去面子真是挂不住。
“我那是看着她长得好看,这才给了她面子,要是她长得不好看,那件事情绝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诀曦立马接了自家四叔的话,假意行了个揖礼,“是是是,四叔一向大度,侄儿我实在敬佩您的气度,不过我向来是个睚眦必报又记仇的主,虽然并不屑于用权势地位压人家一头,但是这些小账我是一定记住了,放心吧,四叔,我一定是要整她一整的,到时候一定为你出了这口气。”
看着诀曦那得意满满的笑,长泽耸了耸肩,暗叹那小丫头以后可有的受了,他这侄儿可没他自己这般好说话,可是听了诀曦要整那丫头的话,长泽的心里头却是一阵暗爽,拍手叫好,“不愧是从小跟着我混的,有我年轻时候的风范。”连带着收拾东西的动作都利落了许多。
诀曦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小声嘀咕道:“您这风范可真不是啥好风范,这得幸亏我姑姑不知道我跟您学了这么些事情,不然我腿都要被她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