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姗姗和彭飞分手了。沈微听到这个消息很吃惊,见面时陆珊珊看上去非常憔悴,苍白的面颊有些浮肿,嘴唇如果不是被红色唇膏盖住,一定也是苍白的。
彭飞比陆姗姗年长十二岁,两年前陆姗姗被公司调去巫江工作半年,两人因此结识,很快坠入爱河,无论双方家庭怎么反对都不肯罢手,彭飞更是与家人决裂从巫江追到江州来,但好景不长,生活在一起的两人常有摩擦,争吵不断。两个月前,彭飞的姐姐彭莉突然从巫江来到江州,住在离彭飞的出租屋最近的五星酒店,常拉着陆姗姗一起购物,做,送给陆姗姗不少昂贵礼物。彭莉站在陆姗姗的角度诚恳地给她分析了利弊,以彭飞的性子,留在江州肯定没有作为,陆姗姗的父母也肯定不会同意这场婚事,但在巫江就不一样了,彭莉担保彭飞能和父母冰释前嫌,重回家族公司。陆姗姗并非没想过彭莉施的缓兵之计,只是她没有力气去怀疑了,她甚至疲惫地想把一切都丢给命运,爱情总会被消磨光,不如赌一把。可是她赌输了,彭飞单方面切断一切联系,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伤心欲绝的陆姗姗,沈微恨不能立刻飞奔到巫江把那个没有责任心没有担当的混蛋痛扁一顿!这时的她还看不清爱情里的无奈。她以为分手应该是慎重的行为,应该男女双方坐在一间熟悉或不熟悉的餐厅里,大家把话讲清楚,或哭一场,或泼一杯,有定情信物还要交还给对方。后来生活告诉我们,现实中的分手总是潦草的,仓促的,既没有形式感,也没有美感,曾经深爱的人,可能连个好好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从此分道扬镳。
一月底,顾西的父母从阳县来江州。这次的见面是私下已默认的提亲环节,晚上两家人的用餐氛围很愉快,菜色也合人胃口,三个男人还一起小酌了几杯。大家说说笑笑,很快将一顿饭用完。沈微和顾西走出饭店,寒风瞬间吹散了沈微脸颊因呆在暖气房而产生的红热,她缩了缩脖子,搓着手,感到有些冷。顾西自顾自埋头走着,沈微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喝多了不舒服?”
顾西茫然地回头:“没呢,这点酒算什么。”
他牵起沈微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沈微看着他,总感到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近一段时间,顾西总显得心事重重,沈微追问过几次,他推说是工作上遇到点麻烦,沈微再要细问,他便不肯说了,这令沈微感到心神不宁。
“小草儿,无论这个世界怎么变化,无论别人怎么样,我就想一辈子只谈一场恋爱,然后白头到老。”
顾西停下来看着她:“我知道。”
沈微靠进他怀里:“还记得高中时你给我写的情书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我倒是记性越来越差了。”顾西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很久以后沈微才知道,要想成为一个幸福的人,首先就不能有太好的记性。
之后两天,顾西没有和沈微联系,她本不愿多想,但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祥的预感迅速将她团团包围。沈微按耐不住,将顾西约了出来。快餐店里,顾西显得神情凝重,不远处的座位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沈微下意识看去,是一对年轻夫妻带着孩子,她心里蓦地一沉,再看向顾西,他虽然还坐在对面,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可又好像不一样了。
沈微勉强打起精神:“咱们别遮遮掩掩,有什么话就说出来。”
顾西低着头,两只手紧紧交握着,“阳县不比江州,我爸妈就那么点工资,新房的首付款是所有积蓄加在一起才凑够的,按照阳县风俗,女方陪嫁都是二十万左右,我爸妈思想很传统,后续的装修、结婚都要花钱,他们以为……”
沈微明白了,一时间心中的委屈如突涨的潮水将她淹没,“小草儿,我家的情况你都是知道的啊!”
顾西避开沈微灼热的视线:“我明白,但我爸妈……”
“我不管你爸妈说什么!”沈微倾身上前握住他的手,“我什么都不要!不要婚礼,不要蜜月,不要新房!我只要你!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有客人朝这边投来异样的眼光,顾西略微不自在地拉开沈微的手,“微微,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沈微的眼泪夺眶而出:“你要跟我分手吗?”
“不,不是!”顾西用双手抱住头,“你给我点时间,我来想办法,等我想到一个两全的办法。”
“好,我等着你!”沈微热切地凝视他,像凝视一棵救命稻草。
晚上回家,沈微发现父母的房间锁上了,她没有去敲门,在客厅的沙发坐下来。环视这套不足七十平米的两居室,那时和父母搬进来,一住就是七年,房子并没有重新装修过,还是外婆生前的摸样,简单的百粉墙,稍有破损的老家具和木地板,甚至沈微睡的那张床也是外婆躺过十几年的雕镂着吕洞宾三戏白牡丹的栏杆木床,一切都显得陈旧而清贫。
外婆去世后,这套老房子便空出来,因房型陈旧没有电梯,沈微的舅舅和舅伯又早就搬进有电梯的新住宅楼,这套房便一直对外出租,从前沈家阔绰,不在乎这点小钱,租金便由舅舅和舅伯平分。后来沈家落败,姜慧萍想要回来住,他们自然不太情愿,但又不能显得过于薄情,便提出让姜慧萍拿二十万将这套房买过去,那时沈家已经没钱,姜慧萍低价卖掉好几件首饰才凑足钱给他们。
门锁响动,姜惠萍和沈东海从房间里走出来,把商量好的决定告诉了沈微。
沈微看着逐渐衰老的母亲,一阵心酸,曾经的姜慧萍也是风姿绰约的富太太,将自己打理地一丝不苟,头发梳得整齐妥帖,绝不允许露出一根白发,每天的生活不过是和相熟的太太们打牌聊天,喝下午茶,去美容院做保养。那种日子过了十几年,忽然间失去一切,曾经的朋友本不愿再来往,后来为了做保险生意厚着脸面联络,虽然大部分人都好心买了保险,但那是怎样一番心境,姜惠萍不说沈微也可想而知。
“房子不能卖,这是你们养老的地方!”沈微哽咽。
“我们的退休工资够我们在外面租个小房子,过过小日子,你不用替我们担心。”姜惠萍心疼地为沈微拭泪。
沈东海也眼圈泛红,伸手扶在女儿肩上:“都是我的错……”
曾经的沈东海,永远身着高档西装坐在百万轿车里悠闲地吞吐着雪茄,脸上是自信豪爽的笑容。沈微记得年幼时坐在父亲腿上,抬头就能看到他嘴里那支雪茄上箍着的纸圈圈,朱红花纹的烫金小纸圈非常精致。那时沈东海很少回家,他总有推不完的应酬。如今的沈东海,在外人看来是可怜得要命,褪去富豪外衣的他卑微得几乎钻进泥土里去,沉默而苍老,做着退休妇人才做的手工艺品苟活于世。
沈微哭泣着,不住呢喃着房子不能卖,却也想不到其他办法,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贫穷而失去顾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