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尽吧。”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入辛愿的耳畔,鼻尖缭绕着一股发霉的气味,她吃力的掀开眼帘。
她伏在阴冷的地面上,昏暗的室内只燃一盏青灯,视线并不明朗,在她的对面,依稀可以望见一个男人坐在一团阴翳之中。
辛愿轻呵出一声笑意。
看来先前在高速公路上刹车失灵导致她坠下山崖车毁人亡竟是大梦一场,对么,她老司机了,怎么可能开车出事故呢。
那么眼前景象,便就是连环梦了,哈哈带劲!
对面的男人听见了她的笑声,声音愈发寒冽:“莫不是要我亲自送你一程?”
辛愿翻了个身,一手支着脸颊,另一只手放在大腿,侧身慵懒的望着对方:“让我瞧瞧,入我梦的人是什么帅哥,是奶狗鲜肉,还是沧桑大叔。”
青灯摇曳,男人微微向前躬身,一双狭长的凤眼淬着浓烈的寒意,笔挺的鼻梁之下薄唇衔着一抹混沌的笑意。
清白的月辉穿过破了洞的窗纸,泻在他英挺的脸上,将那张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庞镀了一层森森的寒光。
他坐在一把破败的轮椅之上,满地碎瓷铺在他的脚边,残羹也渐染了他乌黑的靴子。
他犹如坐在废墟之上,满面阴鸷的望着辛愿。
薄唇轻轻一颤,他反问:“辛四娘,你在等什么?”
“不错嘛,这是病娇偏执小恶魔,看来我这梦还挺牛......”
她的话戛然而止。
辛四娘?
辛愿打了个寒颤,笑意刹那僵在唇边,她抬眼,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辛四娘?那不是沈明施的死鬼前妻?
准确的说,这是她开车时听的一本小说里的人物。
沈明施是书中的反派疯批男配,本是名将之后,因得沈父得罪权贵,致使沈家蒙冤下狱,判了个秋后问斩。
伴随着沈家一朝失势,往日里的朝中政敌焉能放过这样落井下石的好机会,沈明施在冰凉的大狱之中遭受了惨绝人寰的酷刑,他的腿疾也因此而来。
沈明施受尽折辱,本已人生无望,好在的是,沈父有一赤胆忠心的校尉从中冒死周旋,那校尉姓孟,是女主的父亲,他将一死尸与沈明施偷龙转凤,将其救出囹圄,之后,孟家带着沈明施来在了这边陲小地调养生息。
孟校尉之女孟宁娇便是那书中的女主,她自小擅长医术,为人善良温柔,不单为沈明施治疗他的腿疾,更时常勉励关怀他。
她像是沈明施黑暗的人生里的那道光,她鼓励着沈明施重拾信心,最后沈明施投了旧敌麾下忍辱负重,他从一个小小权贵的门生渐渐变成了对方最倚重的谋士。
之后他更是取而代之成为朝堂之中的权臣,当沈明施披荆斩棘的回来,准备迎娶孟宁娇的时候。
却猛然发现孟宁娇和男主生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沈明施发了狂,强取豪夺的将孟宁娇带回宫中。
之后男主率兵前去营救女主。
故事的最后,当然是个男女主大团圆的结局。
关于沈明施的文字,也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
沈明施的尸体被挂在城门外暴晒三日。
当时,看到这里的辛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抓起手机开始评论:
“这是什么狗屁剧情?男二难道不配拥有个好结局吗?他是为了女主才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位的啊!难道换不回女主一句真诚的解释吗!?就没人心疼一下男二吗?!傻*作者!”
她打完这句话之后,就发生了事故。
再睁眼,她便来到了这里。
而她,辛愿,仅仅是沈明施的忠仆为了让沈明施重拾信心,替他娶来冲喜的村妇,书中名叫辛四娘的恶毒女配,开篇就死了。
只因这辛四娘嫁过来之后,发现这个男人不仅是个残废,还每天对她视若无物。
街角的王屠户就不同了,不仅温言软语,更时常帮衬着她,日子久了,辛四娘和王屠户生了情愫,王屠户几次欲对其行不轨之事。
可辛四娘担心行过苟且之后,老王翻脸不认账。
她言语暗示给老王,说自己到底是有夫之妇,家里还有个瘫子夫君。
老王说那还不简单,于是便给了辛四娘一包毒药。
辛四娘鬼迷心窍,动了杀心,终于在今夜将药下在了沈明施的吃食之中,可对方没有吃,甚至还警惕的发现了饭菜之中的破绽。
之后,辛四娘魂丧沈明施的剑下,成为沈明施黑化之路拿下的一血。
辛愿伏在地上,脑海飞速旋转,默默捋顺了这一切,重新看向摆在自己面前的三尺剑锋。
恰有一缕寒风顺着破洞的窗纸溜进室内,拂得烛灯抖了一抖,凌乱的光影将她面前的长剑照出一束虹光。
剑光刺目。
沈明施微微探下身来,阑珊灯影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也将他的眼下照出一片阴翳,他看上去十分渗人:
“下毒谋害我之时,你便该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一句话,登时激得辛愿毛骨悚然,她惊惶起身,踉跄后退,脊背猝不及防撞在了背后的木柱之上。
她霎时浑身一颤,艰涩的出声:“......如果我说,我穿越了,您信吗?”
沈明施弯腰捡起地上的三尺青锋,平静的将锋利的剑尖指向辛愿,他显然并不想和她浪费唇舌。
辛愿对视上沈明施那双阴鸷的双眸,犹如一双无形的手,紧紧遏住她的喉咙,她心口骤然压上一股浓浓的窒息感。
麻溜的快跑!
她心里一闪而过这五个大字,咸即抬眼看向男人背后那掉了漆皮的木门,脚尖才迈出一寸,眼前猝然闪来一束虹光,辛愿尖叫着闪身避开了。
长剑几乎贴着辛愿纤细的脖颈挥来,“嗡”地一声刺入她身后的木柱之上,伴着嗡鸣不绝的剑音。
趁此良机辛愿夺门而出,猝不及防撞到一个结实的胸膛。
她脑门霎时一阵钻心疼痛,呆滞的抬眼顺着这胸膛往上瞅,挺立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蓄着络腮胡,看上去孔武有力的男人。
原来外面还杵着一只看门狗。
这人名叫霍齐,就是他把辛四娘从其兄长手中买回来的,也是书中沈明施落难之后唯一的忠仆。
忠仆开腔了:“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给二爷下毒?我都查得明明白白,你借着卖猎物为名,终日逗留在一个姓王的屠户摊前,两个人谈天说地,好不快活,贱妇!你不要脸!”
前人不要脸,后人背锅,辛愿试问她招谁惹谁了?!
霍齐抬手一推辛愿,便就将身子轻枯的她推回到了那令人窒息的房间之中。
辛愿一个趔趄,尚不及站稳脚跟,猝然对视上了沈明施狭长的双眸。
他似笑非笑,像是一只慵懒的猫,逗弄着一只无处可逃的小老鼠。
他指骨分明的手在轻轻的摩挲着什么,辛愿凝目看去,见他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碎瓷。
他淡漠的开口:“要么你自绝于此,要么我给你一痛快,你自己选。”
没有第三个选择。
在这瞬息之间,辛愿的脑海疯狂闪回着她和沈明施之间的事情。
沈明施如今身为逃犯,此刻还在这穷乡僻壤的乡村蛰伏隐忍,平日里本就草木皆兵,想到这里,辛愿灵机一动,睁大双眼,诧然道:“什么?怎会是一包毒药?!”
沈明施和霍齐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哦!我明白了!”辛愿两手“啪”地合掌一拍,演上了:“有人逼我的。他给了我一包粉末,命我将其下在你的饭食之中,他没说是毒药,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能照做。”
沈明施鼻腔之中喷出一丝笑意。
辛愿看出了对方并不相信,但她尽量的将这个谎话描摹得真切:
“那人威胁我,说我若不今日把这东西放在你的饭菜里,他便取我性命,我当时吓坏了,根本来不及想太多,回来便惶恐照做,我真的没意识到这是一包毒药啊!”
辛愿说完了话,诧然看着沈明施:“你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仇家吧?仇家可能找上门来了?咱们怎么办?”
沈明施扬着唇角,他的笑声随之变得绵长,笑得辛愿只觉脊背生寒。
沈明施的笑声戛然而止,不紧不慢的开口:“不论是谁来都好,且让他下黄泉去陪你,好不好?”